由云根嶂之背度双井转嘉树亭

蹑屐穿云根,恍见双明星。
下有百尺泉,辘轳破泓渟。
出没沿涧帻,向背临溪亭。
老树何年植,郁作虬龙形。
逗云拥芊眠,蔽日结沈冥。
广池无烦暑,曲槛有清泠。
何必平泉石,憩此酒亦醒。
王世贞介绍和王世贞诗词大全

诗人:王世贞

明苏州府太仓人,字元美,自号凤洲,又号弇州山人。嘉靖二十六年进士,官刑部主事。杨继盛因弹劾严嵩而下狱,世贞时进汤药,又代其妻草疏。杨死,复棺殓之。严嵩大恨。会鞑靼军入塞,嵩诿过于世贞父蓟辽总督王忬,下......
复制作者 王世贞
猜您喜欢

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三 · 唐纪九

形式:

起著雍困敦九月,尽重光单阏,凡三年有奇。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中 ◎贞观二年戊子,公元六二八年 九月,丙午,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。 上曰:“比见群臣屡上表贺祥瑞,夫家给人足而无瑞,不害为尧、舜;百姓愁怨而多瑞,不害为桀、纣。后魏之世,吏焚连理木,煮白雉而食之,岂足为至治乎!”丁未,诏:“自今大瑞听表闻,自外诸瑞,申所司而已。”尝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槐上,合欢如腰鼓,左右称贺。上曰:“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。瑞在得贤,此何足贺!”命毁其巢,纵鹊于野外。 天少雨,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:“往年虽出宫人,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,无用者尚多,岂惟虚费衣食,且阴气郁积,亦足致旱。”上曰:“妇人幽闭深宫,诚为可愍。洒扫之馀,亦何所用,宜皆出之,任求伉俪。”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、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,前后所出三千馀人。 己未,突厥寇边。朝臣或请修古长城,发民乘堡障,上曰:“突厥灾异相仍,颉利不惧而修德,暴虐滋甚,骨肉相攻,亡在朝夕。朕方为公扫清沙漠,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!” 壬申,以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。静在司农,少卿赵元楷善聚敛,静鄙之,对官属大言曰:“隋炀帝奢侈重敛,司农非公不可;今天子节俭爱民,公何所用哉!”元楷大惭。 上问王珪曰:“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,何也?”对曰:“汉世尚儒术,宰相多用经术士,故风俗淳厚;近世重文轻儒,参以法律,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。”上然之。 冬,十月,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。 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,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,廉平公直,征入朝,谕以“交趾久不得人,须卿镇抚。”祖尚拜谢而出,既而悔之,辞以旧疾。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:“匹夫犹敦然诺,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!”祖尚固辞。戊子,上复引见,谕之,祖尚固执不可。上大怒曰:“我使人不行,何以为政!”命斩于朝堂,寻悔之。他日,与侍臣论“齐文宣帝何如人?”魏征对曰:“文宣狂暴,然人与之争,事理屈则从之。有前青州长史魏恺使于梁还,除光州长史,不肯行,杨遵彦奏之。文宣怒,召而责之。恺曰:‘文宣顾谓遵彦曰:‘其言有理,卿赦之。’此其所长也。”上曰:“然。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,朕杀之亦为太暴,由此言之,不如文宣矣!”命复其官廕。 征状貌不逾中人,而有胆略,善回人主意,每犯颜苦谏;或逢上怒甚,征神色不移,上亦为之霁威。尝谒告上冢,还,言于上曰:“人言陛下欲幸南山,外皆严装已毕,而竟不行,何也?”上笑曰:“初实有此心,畏卿嗔,故中辍耳。”上尝得佳鹞,自臂之,望见征来,匿怀中;征奏事固久不已,鹞竟死怀中。 十一月,辛酉,上祀圜丘。 十二月,壬午,以黄门侍郎王珪为守侍中。上尝闲居,与珪语,有美人侍侧,上指示珪曰:“此庐江王瑗之姬也,瑗杀其夫而纳之。”珪避席曰:“陛下以庐江纳之为是邪,非邪?”上曰:“杀人而取其妻,卿何问是非!”对曰:“昔齐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,由善善而不能用,然弃其所言之人,管仲以为无异于郭公。今此美人尚在左右,臣以为圣心是之也。”上悦,即出之,还其亲族。 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,不称旨,上责之。温彦博、王珪谏曰:“孝孙雅士,今乃使之教宫人,又从而谴之,臣窃以为不可。”上怒曰:“朕置卿等于腹心,当竭忠直以事我,乃附下罔上,为孝孙游说邪?”彦博拜谢。珪不拜,曰:“陛下责臣以忠直,今臣所言岂私曲邪!此乃陛下负臣,非臣负陛下。”上默然而罢。明日,上谓房玄龄曰:“自古帝王纳谏诚难,朕昨责温彦博、王珪、至今悔之。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。” 上曰:“为朕养民者,唯在都督、刺史,朕常疏其名于屏风,坐卧观之,得其在官善恶之迹,皆注于名下,以备黜陟。县令尤为亲民,不可不择。”乃命内外五品已上,各举堪为县令者,以名闻。 上曰:“比有奴告其主反者,此弊事。夫谋反不能独为,必与人共之,何患不发,何必使奴告邪!自今有奴告主者,皆勿受,仍斩之。”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;伯父自立,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毘可汗。国人不服,弩矢毕部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,泥孰不可。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,亡在康居,泥孰迎而立之,是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,与莫贺咄相攻,连兵不息,俱遣使来请婚。上不许,曰:“汝国方乱,君臣未定,何得言婚!”且谕以各守部分,勿复相攻。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先役属西突厥者皆叛之。 突厥北边诸姓多叛颉利可汗归薛延陀,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,夷男不敢当。上方图颉利,遣游击将军乔师望间道赍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,赐以鼓纛。夷男大喜,遣使入贡,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,东至靺鞨,西至西突厥,南接沙碛,北至俱伦水;回纥、拔野古、阿跌、同罗、仆骨、诸部落皆属焉。 ◎贞观三年己丑、公元六二九年 春,正月,戊午,上祀太庙;癸亥,耕藉于东郊。 沙门法雅坐妖言诛。司空裴寂尝闻其言,辛未,寂坐免官,遣还乡里。寂请留京师,上数之曰:“计公勋庸,安得至此!直以恩泽为群臣第一。武德之际货赂公行,纪纲紊乱,皆公之由也,但以故旧不忍尽法。得归守坟墓,幸已多矣!”寂遂归蒲州。未几,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,寂不以闻,当死;流静州。会山羌作乱,或言劫寂为主。上曰:“寂当死,我生之,必不然也。”俄闻寂帅家僮破贼。上思其佐命之功,征入朝,会卒。 二月,戊寅,以房玄龄为左仆射,杜如晦为右仆射,以尚书右丞魏征守秘书监,参预朝政。 三月,己酉,上录系囚。有刘恭者,颈有“胜”文,自云“当胜天下”,坐是系狱。上曰:“若天将兴之,非朕所能除;若无天命,‘胜’文何为!”乃释之。 丁巳,上谓房玄龄、杜如晦曰:“公为仆射,当广求贤人,随才授任,此宰相之职也。比闻听受辞讼,日不暇给,安能助朕求贤乎!”因敕“尚书细务属左右丞,唯大事应奏者,乃关仆射。” 玄龄明达吏事,辅以文学,夙夜尽心,惟恐一物失所;用法宽平,闻人有善,若己有之,不以求备取人,不以己长格物。与杜如晦引拔士类,常如不及。至于台阁规模,皆二人所定。上每与玄龄谋事,必曰:“非如晦不能决。”及如晦至,卒用玄龄之策。盖玄龄善谋,如晦能断故也。二人深相得,同心徇国,故唐世称贤相者,推房、杜焉。玄龄虽蒙宠待,或以事被谴,辄累日诣朝堂,稽颡请罪,恐惧若无所容。 玄龄监修国史,上语之曰:“比见《汉书》载《子虚》、《上林赋》,浮华无用。其上书论事,词理切直者,朕从与不从,皆当载之。” 夏,四月,乙亥,上皇徙居弘义宫,更名大安宫。上始御太极殿,谓侍臣曰:“中书、门下,机要之司,诏敕有不便者,皆应论执。比来唯睹顺从,不闻违异。若但行文书,则谁不可为,何必择才也!”房玄龄等皆顿首谢。故事:凡军国大事,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,杂署其名,谓之五花判事。中书侍郎、中书令省审之,给事中、黄门侍郎驳正之。上始申明旧制,由是鲜有败事。 茌平人马周,客游长安,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。六月,壬午,以旱,诏文武官极言得失。何武人不学,不知所言,周代之陈便宜二十馀条。上怪其能,以问何,对曰:“此非臣所能,家客马周为臣具草耳。”上即召之;未至,遣使督促者数辈。及谒见,与语,甚悦,令直门下省,寻除监察御史,奉使称旨。上以常何为知人,赐绢三百匹。 秋,八月,己巳朔,日有食之。 丙子,薛延陀毘伽可汗遣其弟统特勒入贡,上赐以宝刀及宝鞭,谓曰:“卿所部有大罪者斩之,小罪者鞭之。”夷男甚喜。突厥颉利可汗大惧,始遣使称臣,请尚公主,修婿礼。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言突厥可取之状,以为:“颉利纵欲逞暴,诛忠良,昵奸佞,一也。薛延陀等诸部皆叛,二也。突利、拓设、欲谷设皆得罪,无所自容,三也。塞北霜早,糇粮乏绝,四也。颉利疏其族类,亲委诸胡,胡人反覆,大军一临,必生内变,五也,华人入北,其众甚多,比闻所在啸聚,保据山险,大军出塞,自然响应,六也。”上以颉利可汗既请和亲,复援梁师都,丁亥,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之,以张公谨为副。 九月,丙午,突厥俟斤九人帅三千骑来降。戊午,拔野古、仆骨、同罗、奚酋长并帅众来降。 冬,十一月,辛丑,突厥寇河西,肃州刺史公孙武达、甘州刺史成仁重与战,破之,捕虏千馀口。 上遣使至凉州,都督李大亮有佳鹰,使者讽大亮使献之,大亮密表曰:“陛下久绝畋游而使者求鹰。若陛下之意,深乖昔旨;如其自擅,乃是使非其人。”癸卯,上谓侍臣曰:“李大亮可谓忠直。”手诏褒美,赐以胡瓶及荀悦《汉纪》。 庚申,以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汉道行军总管,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,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,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,众合十馀万,皆受李靖节度,分道出击突厥。 乙丑,任城王道宗击突厥于灵州,破之。 十二月,戊辰,突利可汗入朝,上谓侍臣曰:“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,称臣于突厥,朕常痛心。今单于稽颡,庶几可雪前耻。” 壬午,靺鞨遣使入贡,上曰:“靺鞨远来,盖突厥已服之故也。昔人谓御戎无上策,朕今治安中国,而四夷自服,岂非上策乎!” 癸未,右仆射杜如晦以疾逊位,上许之。 乙酉,上问给事中孔颖达曰:“《论语》:‘以能问于不能,以多问于寡,有若无,实若虚。’何谓也?”颖达具释其义以对,且曰:“非独匹夫如是,帝王亦然。帝王内蕴神明,外当玄默,故《易》称‘以蒙养正,以明夷莅众。’若位居尊极,炫耀聪明,以才陵人,饰非拒谏,则下情不通,取亡之道也。”上深善其言。 庚寅,突厥郁射设帅所部来降。 闰月,丁未,东谢酋长谢元深、南谢酋长谢强来朝。诸谢皆南蛮别种,在黔州之西。诏以东谢为应州、南谢为庄州,隶黔州都督。 是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,服装诡异,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图写以示后,作《王会图》,从之。 乙丑,牂柯酋长谢能羽及充州蛮入贡,诏以牂柯为牂州;党顷酋长细封步赖来降,以其地为轨州;各以其酋长为刺史。党项地亘三千里,姓别为部,不相统壹,细封氏、费听氏、往利氏、颇超氏、野辞氏、旁当氏、米擒氏、拓跋氏,皆大姓也。步赖既为唐所礼,馀部相继来降,以其地为崌、奉、岩、远四州。 是岁,户部奏:中国人自塞外归,及四夷前后降附者,男子一百二十馀万口。 房玄龄、珪掌内外官考,治书侍御史万年权万纪奏其不平,上命侯君集推之。魏征谏曰:“玄龄、珪皆朝廷旧臣,素以忠直为陛下所委,所考既多,其间能无一二人不当!察其情,终非阿私。若推得其事,则皆不可信,岂得复当重任!且万纪比来恒在考堂,曾无驳正;及身不得考,乃始陈论。此正欲激陛下之怒,非竭诚徇国也。使推之得实,未足裨益朝廷;若其本虚,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。臣所爱者治体,非敢苟私二臣。”上乃释不问。 濮州刺史庞相寿坐贪污解任,自陈尝在秦王幕府;上怜之,欲听还旧任。魏征谏曰:“秦府左右,中外甚多,恐人人皆恃恩私,是使为善者惧。”上欣然纳之,谓相寿曰:“我昔为秦王,乃一府之主;今居大位,乃四海之主,不得独私故人。大臣所执如是,朕何敢违!”赐帛遣之。相寿流涕而去。 ◎贞观四年庚寅,公元六三零年 春,正月,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,夜袭定襄,破之。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,大惊曰:“唐不倾国而来,靖何敢孤军至此!”其从一日数惊,乃徙牙于碛口。靖复遣谍离其心腹,颉利所亲康苏密以隋萧后及炀帝之孙政道来降。乙亥,至京师。先是,有降胡言“中国人或潜通书启于萧后者”。至是,中书舍人杨文瓘请鞫之,上曰:“天下未定,突厥方强,愚民无知,或有斯事。今天下已安,既往之罪,何须问也!” 李世勣出云中,与突厥战于白道,大破之。 二月,己亥,上幸骊山温汤。 甲辰,李靖破突厥颉利可汗于阴山。 先是,颉利既败,窜于铁山,馀众尚数万;遣执失思力入见,谢罪,请举国内附,身自入朝。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,又诏李靖将兵迎颉利。颉利外为卑辞,内实犹豫,欲俟草青马肥,亡入漠北。靖引兵与李世勣会白道,相与谋曰:“颉利虽败,其众犹盛,若走度碛北,保依九姓,道阻且远,追之难及。今诏使至彼,虏必自宽,若选精骑一万,赍二十日粮往袭之,不战可擒矣。”以其谋告张公谨,公谨曰:“诏书已许其降,使者在彼,奈何击之!”靖曰:“此韩信所以破齐也。唐俭辈何足惜!”遂勒兵夜发,世勣继之,军至阴山,遇突厥千馀帐,俘以随军。颉利见使者,大喜,意自安。靖使武邑苏定方帅二百骑为前锋,乘雾而行,去牙帐七里,虏乃觉之。颉利乘千里马先走,靖军至,虏众遂溃。唐俭脱身得归。靖斩首万馀级,俘男女十馀万,获杂畜数十万,杀隋义成公主,擒其子叠罗施。颉利帅万馀人欲度碛,李世勣军于碛口,颉利至,不得度,其大酋长皆帅众降,世勣虏五万馀口而还。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,露布以闻。 丙午,上还宫。 甲寅,以克突厥赦天下。以御史大夫温彦博为中书令,守侍中王珪为侍中;守户部尚书戴胄为户部尚书,参预朝政;太常少卿萧瑀为御史大夫,与宰臣参议朝政。 三月,戊辰,以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修大将军。 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,上曰:“我为大唐天子,又下行可汗事乎?”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。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,皆称天可汗。 庚午,突厥思结俟斤帅众四万来降。 丙子,以突利可汗为右卫大将军、北平郡王。 初,始毕可汗以启民母弟苏尼失为沙钵罗设,督部落五万家,牙直灵州西北。及颉利政乱,苏尼失所部独不携贰。突利之来奔也,颉利立之为小可汗。及颉利败走,往依之,将奔吐谷浑。大同道行军总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,使苏尼失执送颉利。颉利以数骑夜走,匿于荒谷。苏尼失惧,驰追获之。庚辰,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帅众奄至沙钵罗营,俘颉利送京师,苏尼失举众来降,漠南之地遂空。 蔡成公杜如晦疾笃,上遣太子问疾,又自临视之。甲申,薨。上每得佳物,辄思如晦,遣使赐其家。久之,语及如晦,必流涕,谓房玄龄曰:“公与如晦同佐朕,今独见公,不见如晦矣!” 突厥颉利可汗至长安,夏,四月,戊戌,上御顺天楼,盛陈文物,引见颉利,数之曰:“汝藉父兄之业,纵淫虐以取亡,罪一也;数与我盟而背之,二也;恃强好战,暴骨如莽,三也;蹂我稼穑,掠我子女,四也;我宥汝罪,存汝社稷,而迁延不来,五也。然自便桥以来,不复大入为寇,以是得不死耳。”颉利哭谢而退。诏馆于太仆,厚廪食之。 上皇闻擒颉利,叹曰:“汉高祖困白登,不能报;今我子能灭突厥,吾托付得人,复何忧哉!”上皇召上与贵臣十馀人及诸王、妃、主置酒凌烟阁,酒酣,上皇自弹琵琶,上起舞,公卿迭起为寿,逮夜而罢。 突厥既亡,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,或西奔西域,其降唐者尚十万口,诏群臣议区处之宜。朝士多言:“北狄自古为中国患,今幸而破亡,宜悉徙之河南兗、豫之间,分其种落,散居州县,教之耕织,可以化胡虏为农民,永空塞北之地。”中书侍郎颜师古以为:“突厥、铁勒皆上古所不能臣,陛下既得而臣之,请皆置之河北。分立酋长,领其部落,则永永无患矣。”礼部侍郎李百药以为:“突厥虽云一国,然其种类区分,各有酋帅。今宜因其离散,各即本部署为君长,不相臣属;纵欲存立阿史那氏,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。国分则弱而易制,势敌则难相吞灭,各自保全,必不能抗衡中国。仍请于定襄置都护府,为其节度,此安边之长策也。”夏州都督窦静以为:“戎狄之性,有如禽兽,不可以刑法威,不可以仁义教,况彼首丘之情,未易忘也。置之中国,有损无益,恐一旦变生,犯我王略。莫若因其破亡之馀,施以望外之恩,假之王侯之号,妻以宗室之女,分其土地,析其部落,使其权弱势分,易为羁制,可使常为籓臣,永保边塞。”温彦博以为:“徙于兗、豫之间,则乖违物性,非所以存养之也。请准汉建武故事,置降匈奴于塞下,全其部落,顺其土俗,以实空虚之地,使为中国扞蔽,策之善者也。”魏征以为:“突厥世为寇盗,百姓之仇也;今幸而破亡,陛下以其降附,不忍尽杀,宜纵之使还故土,不可留之中国。夫戎狄人面兽心,弱则请服,强则叛乱,固其常性。今降者众近十万,数年之后,蕃息倍多,必为腹心之疾,不可悔也。晋初诸胡与民杂居中国,郭钦、江统,皆劝武帝驱出塞外以绝乱阶,武帝不从。后二十馀年,伊、洛之间,遂为氈裘之域,此前事之明鉴也!”彦博曰:“王者之于万物。天覆地载,靡有所遗。今突厥穷来归我,奈何弃之而不受乎!孔子曰:‘有教无类。’若救其死亡,授以生业,教之礼义,数年之后,悉为吾民。选其酋长,使入宿卫,畏威怀德,何后患之有!”上卒用彦博策,处突厥降众,东自幽州,西至灵州;分突利故所统之地,置顺、祐、化、长四州都督府;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,左置定襄都督府,右置云中都督府,以统其众。 五月,辛未,以突利为顺州都督,使帅其部落之官。上戒之曰:“尔祖启民挺身奔隋,隋立以为大可汗,奄有北荒,尔父始毕反为隋患。天道不容,故使尔今日乱亡如此。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者,惩启民前事故也。今命尔为都督,尔宜善守国法,勿相侵掠,非徒欲中国久安,亦使尔宗族永全也!” 壬申,以阿史那苏尼失为怀德郡王,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。颉利之亡也,诸部落酋长皆弃颉利来降,独思摩随之,竟与颉利俱擒,上嘉其忠,拜右武候大将军,寻以为北开州都督,使统颉利旧众。 丁丑,以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为丰州都督,其馀酋长至者,皆拜将军、中郎将,布列朝廷,五品已上百馀人,殆与朝士相半,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。 辛巳,诏:“自今讼者,有经尚书省判不服,听于东宫上启,委太子裁决。若仍不服,然后闻奏。” 丁亥,御史大夫萧瑀劾奏李靖破颉利牙帐,御军无法,突厥珍物,虏掠俱尽,请付法司推科。上特敕勿劾。及靖入见,上大加责让,靖顿首谢。久之,上乃曰:“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,有功不赏,以罪致戮。朕则不然,录公之功,赦公之罪。”加靖左光禄大夫,赐绢千匹,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户。未几,上谓靖曰:“前有人谗公,今朕意已寤,公勿以为怀。”复赐绢二千匹。 林邑献火珠,有司以其表辞不顺,请讨之,上曰:“好战者亡,如隋炀帝、颉利可汗,皆耳目所亲见也。小国胜之不武,况未可必乎!语言之间,何足介意!” 六月,丁酉,以阿史那苏尼失为北宁州都督,以中郎将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。壬寅,以右骁卫将军康苏密为北安州都督。 乙卯,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,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,以为:“洛阳未有巡幸之期而预修宫室,非今日之急务。昔汉高祖纳娄敬之说,自洛阳迁长安,岂非洛阳之地不及关中之形胜邪!景帝用晁错之言而七国构祸,陛下今处突厥于中国,突厥之亲,何如七国;岂得不先为忧,而宫室可遽兴,乘舆可轻动哉!臣见隋氏初营宫室,近山无大木,皆致之远方,二千人曳一柱,以木为轮,则戛摩火出,乃铸铁为毂,行一二里,铁彀辄破,别使数百人赍铁彀随而易之,尽日不过行二三十里,计一柱之费,已用数十万功,则其馀可知矣。陛下初平洛阳,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,曾未十年,复加营缮,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!且以今日财力,何如隋世!陛下役疮痍之人,袭亡隋之弊,恐又甚于炀帝矣!”上谓玄素曰:“卿谓我不如炀帝,何如桀、纣?”对曰:“若此役不息,亦同归于乱耳。”上叹曰:“吾思之不熟,乃至于是!”顾谓房玄龄曰:“朕以洛阳土中,朝贡道均,意欲便民,故使营之。今玄素所言诚有理,宜即为之罢役。后日或以事至洛阳,虽露居亦无伤也。”仍赐玄素彩二百匹。 秋,七月,甲子朔,日有食之。 乙丑,上问房玄龄、萧瑀曰:“隋文帝何如主也?”对曰:“文帝勤于为治,每临朝,或至日昃,五品已上,引坐论事,卫士传餐而食;虽性非仁厚,亦励精之主也。”上曰:“公得其一,未知其二。文帝不明而喜察,不明则照有不通,喜察则多疑于物。事皆自决,不任群臣。天下至广,一日万机,虽复劳神苦形,岂能一一中理!群臣既知主意,唯取决受成,虽有愆违,莫敢谏争,此所以二世而亡也。朕则不然。择天下贤才,置之百官,使思天下之事,关由宰相,审熟便安,然后奏闻。有功则赏,有罪则刑,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,何忧天下之不治乎!”因敕百司:“自今诏敕行下有未便者,皆应执奏,毋得阿从,不尽己意。” 癸酉,以前太子少保李纲为太子少师,以兼御史大夫萧瑀为太子少傅。 李纲有足疾,上赐以步舆,使之乘至阁下,数引入禁中,问以政事。每至东宫,太子亲拜之。太子每视事,上令纲与房玄龄侍坐。 先是,萧瑀与宰相参议朝政,瑀气刚而辞辩,房玄龄等皆不能抗,上多不用其言,玄龄、魏征、温彦博尝有微过,瑀劾奏之,上竟不问。瑀由此怏怏自失,遂罢御史大夫,为太子少傅,不复预闻朝政。 西突厥种落散在伊吾,诏以凉州都督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,于碛口贮粮,来者赈给,使者招慰,相望于道。大亮上言:“欲怀远者必先安近,中国如本根,四夷如枝叶,疲中国以奉四夷,犹拔本根以益枝叶也。臣远考秦、汉,近观隋室,外事戎狄,皆致疲弊。今招致西突厥,但见劳费,未见其益。况河西州县萧条,突厥微弱以来,始得耕获;今又供亿此役,民将不堪,不若且罢招慰为便。伊吾之地,率皆沙碛,其人或自立君长,求称臣内属者,羁縻受之,使居塞外,为中国籓蔽,此乃施虚惠而收实利也。”上从之。 八月,丙午,诏以“常服未有差等,自今三品以上服紫,四品、五品服绯,六品、七品服绿,八品服青;妇人从其夫色。” 甲寅,诏以兵部尚书李靖为右仆射。靖性沈厚,每与时宰参议,恂恂似不能言。 突厥既亡,营州都督薛万淑遣契丹酋长贪没折说谕东北诸夷,奚、■、室韦等十馀部皆内附。万淑,万均之兄也。 戊午,突厥欲谷设来降。欲谷设,突利之弟也。颉利败,欲谷设奔高昌,闻突利为唐所礼,遂来降。 九月,戊辰,伊吾城主入朝。隋末,伊吾内属,置伊吾郡;隋乱,臣于突厥。颉利既灭,举其属七城来降,因以其地置伊西州。 思结部落饥贫,朔州刺史新丰张俭招集之,其不来者,仍居碛北,亲属私相往还,俭亦不禁。及俭徙胜州都督,州司奏思结将叛,诏俭往察之。俭单骑入其部落说谕,徙之代州,即以俭检校代州都督,思结卒无叛者。俭因劝之营田,岁大稔。俭恐虏蓄积多,有异志,奏请和籴以充边储。部落喜,营田转力,而边备实焉。 丙子,开南蛮地置费州、夷州。 己卯,上幸陇州。 冬,十一月,壬辰,以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,参议朝政。 甲子,车驾还京师,上读《明堂针炙书》,云:“人五藏之系,咸附于背。”戊寅,诏自今毋得笞囚背。 十二月,甲辰,上猎于鹿苑;乙巳,还宫。 甲寅,高昌王麹文泰入朝。西域诸国咸欲因文泰使入贡,上遣文泰之臣厌怛纥干往迎之。魏征谏曰:“昔光武不听西域送侍子,置都护,以为不以蛮夷劳中国。今天下初定,前者文泰之来,所过劳费已甚,今借使十国入贡,其徒旅不减千人。边民荒耗,将不胜其弊。若听其商贾往来,与边民交市,则可矣,倘以宾客遇之,非中国之利也。”时厌怛纥干已行,上遽令止之。 诸宰相侍宴,上谓王珪曰:“卿识鉴精通,复善谈论,玄龄以下,卿宜悉加品藻,且自谓与数子何如?”对曰:“孜孜奉国,知无不为,臣不如玄龄。才兼文武,出将入相,臣不如李靖。敷奏详明,出纳惟允,臣不如温彦博。处繁治剧,众务毕举,臣不如戴胄。耻君不及尧、舜,以谏争为己任,臣不如魏征。至于激浊扬清,嫉恶好善,臣于数子,亦有微长。”上深以为然,众亦服其确论。 上之初即位也,尝与群臣语及教化,上曰:“今承大乱之后,恐斯民未易化也。”魏征对曰:“不然。久安之民骄佚,骄佚则难教;经乱之民愁苦,愁苦则易化。譬犹饥者易为食,渴者易为饮也。”上深然之。封德彝非之曰:“三代以还,人渐浇讹,故秦任法律,汉杂霸道,盖欲化而不能,岂能之而不欲邪!魏征书生,未识时务,若信其虚论,必败国家。”征曰:“五帝、三王不易民而化,昔黄帝征蚩尤,颛顼诛九黎,汤放桀,武王伐纣,皆能身致太平,岂非承大乱之后邪!若谓古人淳朴,渐至浇讹,则至于今日,当悉化为鬼魅矣,人主安得而治之!”上卒从征言。 元年,关中饥,米斗直绢一匹;二年,天下蝗;三年,大水。上勤而抚之,民虽东西就食,未尝嗟怨。是岁,天下大稔,流散者咸归乡里,米斗不过三、四钱,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。东至于海,南及五岭,皆外户不闭,行旅不赍粮,取给于道路焉。上谓长孙无忌曰:“贞观之初,上书者皆云:‘人主当独运威权,不可委之臣下。’又云:‘宜震耀威武,征讨四夷。’唯魏征劝朕‘偃武修文,中国既安,四夷自服。’朕用其言。今颉利成擒,其酋长并带刀宿卫,部落皆袭衣冠,征之力也,但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!”征再拜谢曰:“突厥破灭,海内康宁,皆陛下威德,臣何力焉!”上曰:“朕能任公,公能称所任,则其功岂独在朕乎!” 房玄龄奏:“阅府库甲兵,远胜隋世。”上曰:“甲兵武备,诚不可阙;然炀帝甲兵岂不足邪!卒亡天下。若公等尽力,使百姓乂安,此乃朕之甲兵也。” 上谓秘书监萧璟曰:“卿在隋世数见皇后乎?”对曰:“彼儿女且不得见,臣何人,得见之?”魏征曰:“臣闻炀帝不信齐王,恒有中使察之,闻其宴饮,则曰‘彼营何事得遂而喜!’闻其忧悴,则曰‘彼有他念故尔。’父子之间且犹如是,况他人乎!”上笑曰:“朕今视杨政道,胜炀帝之于齐王远矣。”璟,瑀之兄也。 西突厥肆叶护可汗既先可汗之子,为众所附,莫贺咄可汗所部酋长多归之,肆叶护引兵击莫贺咄,莫贺咄兵败,逃于金山,为泥熟设所杀,诸部共推肆叶护为大可汗。 ◎贞观五年辛卯,公元六三一年 春,正月,诏僧、尼、道士致拜父母。 癸酉,上大猎于昆明池,四夷君长咸从。甲戌,宴高昌王文泰及群臣。丙子,还宫,亲献禽于大安宫。 癸未,朝集使赵郡王孝恭等上表,以四夷咸服,请封禅;上手诏不许。” 有司上言皇太子当冠,用二月吉,请追兵备仪仗。上曰:“东作方兴,宜改用十月。”少傅萧瑀奏:“据阴阳书不若二月。”上曰:“吉凶在人。若动依阴阳,不顾礼义,吉可得乎!循正而行,自与吉会。农时最急,不可失也。” 二月,甲辰,诏:“诸州有京观处,无问新旧,宜悉刬削,加土为坟,掩蔽枯朽,勿令暴露。” 己酉,封皇弟元裕为郐王,元名为谯王,灵夔为魏王,元祥为许王,元晓为密王。庚戌,封皇子愔为梁王,恽为郯王,贞为汉王,治为晋王,慎为申王,嚣为江王,简为代王。 夏,四月,壬辰,代王简薨。 壬寅,灵州斛薛叛,任城王道宗等追击,破之。 隋末,中国人多没于突厥,及突厥降,上遣使以金帛赎之。五月,乙丑,有司奏,凡得男女八万口。 六月,甲寅,太子少师新昌贞公李纲薨。初,周齐王宪女,孀居无子,纲赡恤甚厚。纲薨,其女以父礼丧之。 秋,八月,甲辰,遣使诣高丽,收隋氏战亡骸骨,葬而祭之。 河内人李好德得心疾,妄为妖言,诏按其事。大理丞张蕴古奏:“好德被疾有征,法不当坐。”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奏:“蕴古贯在相州,好德之兄厚德为其刺史,情在阿纵,按事不实。”上怒,命斩之于市,既而悔之,因诏:“自今有死罪,虽令即决,仍三覆奏乃行刑。” 权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,俱以告讦有宠于上,由是诸大臣数被谴怒。魏征谏曰:“万纪等小人,不识大体,以讦为直,以谗为忠。陛下非不知其无堪,盖取其无所避忌,欲以警策群臣耳。而万纪等挟恩依势,逞其奸谋,凡所弹射,皆非有罪。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厉俗,奈何昵奸以自损乎!”上默然,赐绢五百匹。久之,万纪等奸状自露,皆得罪。九月,上修仁寿宫,更命曰九成宫。又将修洛阳宫,民部尚书戴胄表谏,以“乱离甫尔,百姓凋弊,帑藏空虚,若营造不已,公私劳费,殆不能堪!”上嘉之曰:“戴胄于我非亲,但以忠直体国,知无不言,故以官爵酬之耳。”久之,竟命将作大匠窦璡修洛阳宫,璡凿池筑山,雕饰华靡。上遽命毁之,免璡官。 冬,十月,丙午,上逐兔于后苑,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谏曰:“天命陛下为华、夷父母,奈何自轻!”上又将逐鹿,思力脱巾解带,跪而固谏,上为之止。 初,上令群臣议封建,魏征议以为:“若封建诸侯,则卿大夫咸资俸禄,必致厚敛。又,京畿赋税不多,所资畿外,若尽以封国邑,经费顿阙。又,燕、秦、赵、代俱带外夷,若有警急,追兵内地,难以奔赴。”礼部侍郎李百药以为:“运祚修短,定命自天,尧、舜大圣,守之而不能固;汉、魏微贱,拒之而不能却。今使勋戚子孙皆有民有社,易世之后,将骄淫自恣,攻战相残,害民尤深,不若守令之迭居也。”中书侍郎颜师古以为:“不若分王诸子,勿令过大,间以州县,杂错而居,互相维持,使各守其境,协力同心,足扶京室;为置官寮,皆省司选用,法令之外,不得擅作威刑,朝贡礼仪,具为条式。一定此制,万代无虞。”十一月,丙辰,诏:“皇家宗室及勋贤之臣,宜令作镇籓部,贻厥子孙,非有大故,无或黜免,所司明为条列,定等级以闻。” 丁巳,林邑献五色鹦鹉,丁卯,新罗献美女二人;魏征以为不宜受。上喜曰:“林邑鹦鹉犹能自言苦寒,思归其国,况二女远别亲戚乎!”并鹦鹉,各付使者而归之。 倭国遣使入贡,上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节往抚之;表仁与其王争礼,不宣命而还。 丙子,上礼圜丘。 十二月,太仆寺丞李世南开党项之地十六州、四十七县。 上谓侍臣曰:“朕以死刑至重,故令三覆奏,盖欲思之详熟故也。而有司须臾之间,三覆已讫。又,古刑人,君为之彻乐减膳。朕庭无常设之乐,然常为之不啖酒肉,但未有著令。又,百司断狱,唯据律文,虽情在可矜,而不敢违法,其间岂能尽无冤乎!”丁亥,制:“决死囚者,二日中五覆奏,下诸州者三覆奏;行刑之日,尚食勿进酒肉,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。皆令门下覆视。有据法当死而情可矜者,录状以闻。”由是全活甚众。其五覆奏者,以决前一二日,至决日又三覆奏;唯犯恶逆者一覆奏而已。 己亥,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彟等复上表请封禅,不许。 壬寅,上幸骊山温汤;戊申,还宫。 上谓执政曰:“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赏罚,故欲公等极谏。公等亦宜受人谏,不可以己之所欲,恶人违之。苟自不能受谏,安能谏人?”康国求内附。上曰:“前代帝王,好招来绝域,以求服远之名,无益于用而糜弊百姓。今康国内附,傥有急难,于义不得不救。师行万里,岂不疲劳!劳百姓以取虚名,朕不为也。”遂不受。 谓侍臣曰:“治国如治病,病虽愈,尤宜将护,倘遽自放纵,病复作,则不可救矣。今中国幸安,四夷俱服,诚自古所希,然朕日慎一日,唯惧不终,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。”魏征曰:“内外治安,臣不以为喜,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。” 上尝与侍臣论狱,魏征曰:“炀帝时尝有盗发,帝令于士澄捕之,少涉疑似,皆拷讯取服,凡二千馀人,帝悉令斩之。大理丞张元济怪其多,试寻其状,内五人尝为盗,馀皆平民;竟不敢执奏,尽杀之。”上曰:“此岂唯炀帝无道,其臣亦不尽忠。君臣如此,何得不亡?公等宜戒之!” 是岁,高州总管冯盎入朝。未几,罗窦诸洞獠反,敕盎帅部落二万,为诸军前锋。獠数万人,屯据险要,诸军不得进。盎持弩谓左右曰:“尽吾此矢,足知胜负矣。”连发七矢,中七人。獠皆走,因纵兵乘之,斩首千馀级。上美其功,前后赏赐,不可胜数。盎所居地方二千里,奴婢万馀人,珍货充积;然为治勤明,所部爱之。 新罗王真平卒,无嗣,国人立其女善德为王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三 · 唐纪九》
类型:

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九 · 唐纪十五

形式:

起著雍涒滩四月,尽阏蒙单阏九月,凡七年有奇。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下之下 ◎贞观二十二年戊申,公元六四八年 夏,四月,丁巳,右武候将军梁建方击松外蛮,破之。 初,巂州都督刘伯英上言:“松外诸蛮暂降复叛,请出师讨之,以通西洱、天竺之道。”敕建方发巴蜀十二州兵讨之。蛮酋双舍帅众拒战,建方击败之,杀获千馀人。群蛮震慑,亡窜山谷。建方分遣使者谕以利害,皆来归附,前后至者七十部,户十万九千三百,建方署其酋长蒙和等为县令,各统所部,莫不感悦。因遣使诣西洱河,其帅杨盛大骇,具船将遁,使者晓谕以威信,盛遂请降。其地有杨、李、赵、董等数十姓,各据一州,大者六百,小者二、三百户,无大君长,不相统壹,语虽小讹,其生业、风俗,大略与中国同,自云本皆华人,其所异者以十二月为岁首。 己未,契丹辱纥主曲据帅众内附。以其地置玄州,以曲据为刺史,隶营州都督府。 甲子,乌胡镇将古神感将兵浮海击高丽,遇高丽步骑五千,战于易山,破之。其夜,高丽万馀人袭神感船,神感设伏,又破之而还。初,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以阿史那贺鲁为叶护,居多逻斯水,在西州北千五百里,统处月、处密、始苏、歌逻禄、失毕五姓之众。乙毘咄陆奔吐火罗,乙毘射匮可汗遣兵迫逐之,部落亡散。乙亥,贺鲁帅其馀众数千帐内属,诏处之于庭州莫贺城,拜左骁卫将军。贺鲁闻唐兵讨龟兹,请为乡导,仍从数十骑入朝。上以为昆丘道行军总管,厚宴赐而遣之。 五月,庚子,右卫率长史王玄策击帝那伏帝王阿罗那顺,大破之。 初,中天竺王尸罗逸多兵最强,四天竺皆臣之,玄策奉使至天竺,诸国皆遣使入贡。会尸罗逸多卒,国中大乱,其臣阿罗那顺自立,发胡兵攻玄策;玄策帅从者三十人与战,力不敌,悉为所擒,阿罗那顺尽掠诸国贡物。玄策脱身宵遁,抵吐蕃西境,以书征邻国兵,吐蕃遣精锐千二百人、泥婆国遣七千馀骑赴之。玄策与其副蒋师仁帅二国之兵,进至中天竺所居茶馎和罗城,连战三日,大破之,斩首三千馀级,赴水溺死者且万人。阿罗那顺弃城走,更收馀众,还与师仁战;又破之,擒阿罗那顺。馀众奉其妃及王子,阻乾陀卫江,师仁进击之,众溃,获其妃及王子,虏男女万二千人。于是天竺响震,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馀所,俘阿罗那顺以归。以玄策为朝散大夫。 六月,乙丑,以白别部为居延州。 癸酉,特进宋公萧瑀卒,太常议谥曰“德”,尚书议谥曰“肃”。上曰:“谥者,行之迹,当得其实,可谥曰贞褊公。”子锐嗣,尚上女襄城公主。上欲为之营第,公主固辞,曰:“妇事舅姑,当朝夕侍侧,若居别第,所阙多矣。”上乃命即瑀第而营之。 上以高丽困弊,议以明年发三十万众,一举灭之。或以为大军东征,须备经岁之粮,非畜乘所能载,宜具舟舰为水运。隋末剑南独无寇盗,属者辽东之役,剑南复不预及,其百姓富庶,宜使之造舟舰。上从之。秋,七月,遣右领左右府长史强伟于剑南道伐木造舟舰,大者或长百尺,其广半之。别遣使行水道,自巫峡抵江、扬,趣莱州。 庚寅,西突厥相屈利啜请帅所部从讨龟兹。 初,左武卫将军武连县公武安李君羡直玄武门,时太白屡昼见,太史占云:“女主昌。”民间又传《秘记》云:“唐三世之后,女主武王代有天下。”上恶之。会与诸武臣宴宫中,行酒令,使各言小名。君羡自言名五娘,上愕然,因笑曰:“何物女子,乃尔勇健!”又以君羡官称封邑皆有“武”字,深恶之,后出为华州刺史。有布衣员道信,自言能绝粒,晓佛法,君羡深敬信之,数相从,屏人语。御史奏君羡与妖人交通,谋不轨。壬辰,君羡坐诛,籍没其家。 上密问太史令李淳风:“《秘记》所云,信有之乎?”对曰:“臣仰稽天象,俯察历数,其人已在陛下宫中,为亲属,自今不过三十年,当王天下,杀唐子孙殆尽,其兆既成矣。”上曰:“疑似者尽杀之,何如?”对曰:“天之所命,人不能违也。王者不死,徒多杀无辜。且自今以往三十年,其人已老,庶几颇有慈心,为祸或浅。今借使得而杀之,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,恐陛下子孙,无遗类矣。”上乃止。 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龄留守京师,疾笃,上微赴玉华宫,肩舆入殿,至御座侧乃下,相对流涕,因留宫下,闻其小愈则喜形于色,加剧则忧悴。玄龄谓诸子曰:“吾受主上厚恩,今天下无事,唯东征未已,群臣莫敢谏,吾知而不言,死有馀责。”乃上表谏,以为:“《老子》曰:‘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。’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,拓地开疆亦可止矣。且陛下每决一重囚,必令三覆五奏,进素膳,止音乐者,重人命也。今驱无罪之士卒,委之锋刃之下,使肝脑涂地,独不足愍乎!向使高丽违失臣节,诛之可也;侵扰百姓,灭之可也;他日能为中国患,除之可也。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,内为前代雪耻,外为新罗报仇,岂非所存者小,所损者太乎!愿陛下许高丽自新,焚陵波之船,罢应募之众,自然华、夷庆赖,远肃迩安。臣旦夕入地,傥蒙录此哀鸣,死且不朽!”玄龄之遗爱尚上女高阳公主,上谓公主曰:“彼病笃如此,尚能忧我国家。”上自临视,握手与诀,悲不自胜。癸卯,薨。 柳芳曰:玄龄佐太宗定天下,及终相位,凡三十二年,天下号为贤相;然无迹可寻,德亦至矣。故太宗定祸乱而房、杜不言功,王、魏善谏诤而房、杜让其贤,英、卫善将兵而房、杜行其道,理致太平,善归人主。为唐宗臣,宜哉! 八月,己酉朔,日有食之。 丁丑,敕越州都督府及婺、洪等州造海船及双舫千一百艘。 辛未,遣左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金山道击薛延陀馀寇。 九月,庚辰,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击处月、外密,破之,馀众悉降。 癸未,薛万彻等伐高丽还。万彻在军中,使气陵物,裴行方奏其怨望,坐除名,流象州。 己丑,新罗奏为百济所攻,破其十三城。 己亥,以黄门侍郎褚遂良为中书令。 强伟等发民造船,役及山獠,雅、邛、眉三州獠反。壬寅,遣茂州都督张士贵、右卫将军梁建方发陇右、峡中兵二万馀人以击之。蜀人苦造船之役,或乞输直雇潭州人造船;上许之。州县督迫严急,民至卖田宅、鬻子女不能供,谷价踊贵,剑外骚然。上闻之,遣司农少卿长孙知人驰驿往视之。知人奏称:“蜀人脆弱,不耐劳剧。大船一艘,庸绢二千二百三十六匹。山谷已伐之木,挽曳未毕,复征船庸,二事并集,民不能堪,宜加存养。”上乃敕潭州船庸皆从官给。 冬,十月,癸丑,车驾还京师。 回纥吐迷度兄子乌纥蒸其叔母。乌纥与俱陆莫贺达官俱罗勃,皆突厥车鼻可汗之婿也,相与谋杀吐迷度以归车鼻。乌纥夜引十馀骑袭吐迷度,杀之。燕然副都护元礼臣使人诱乌纥,许奏以为瀚海都督,乌纥轻骑诣礼臣谢,礼臣执而斩之,以闻。上恐回纥部落离散,遣兵部尚书崔敦礼往安抚之。久之,俱罗勃入见,上留之不遣。 阿史那社尔既破处月、处密,引兵自焉耆之西趋龟兹北境,分兵为五道,出其不意,焉耆王薛婆阿那支弃城奔龟兹,保其东境。社尔遣兵追击,擒而斩之,立其从父弟先那准为焉耆王,使修职贡。龟兹大震,守将多弃城走。社尔进屯碛口,去其都城三百里,遣伊州刺史韩威帅千馀骑为前锋,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。至多褐城,龟兹王诃利布失毕、其相那利、羯猎颠帅众五万拒战。锋刃甫接,威引兵伪遁,龟兹悉众追之,行三十里,与继叔军合。龟兹惧,将却,继叔乘之,龟兹大败,逐北八十里。 甲戌,以回纥吐迷度子翊左郎将婆闰为左骁卫大将军、大俟利发、瀚海都督。 十一月,庚子,契丹帅窟哥、奚帅可度者并帅所部内属。以契丹部为松漠府,以窟哥为都督;又以其别帅达稽等部为峭落等九州,各以其辱纥主为刺史。以奚部为饶乐府,以可度者为都督;又以其别帅阿会等部为弱水等五州,亦各以其辱纥主为刺史。辛丑,置东夷校尉官于营州。 十二月,庚午,太子为文德皇后作大慈恩寺成。 龟兹王布失毕既败,走保都城,阿史那社尔进军逼之,布失毕轻骑西走。社尔拔其城,使安西都护郭孝恪守之。沙州刺史苏海政、尚辇奉御薛万备帅精骑追布失毕,行六百里,布失毕窘急,保拨换城,社尔进军攻之四旬,闰月,丁丑,拔之,擒布失毕及羯猎颠。那利脱身走,潜引西突厥之众并其国兵万馀人,袭击孝恪。孝恪营于城外,龟兹人或告之,孝恪不以为意。那利奄至,孝恪帅所部千馀人将入城,那利之众已登城矣。城中降胡与之相应,共击孝恪,矢刃如雨。孝恪不能敌,将复出,死于西门。城中大扰,仓部郎中崔义超召募得二百人,卫军资财物,与龟兹战于城中,曹继叔、韩威亦营于城外,自城西北隅击之。那利经宿乃退,斩首三千馀级,城中始定。后旬馀日,那利复引山北龟兹万馀人趣都城,继叔逆击,大破之,斩首八千级。那利单骑走,龟兹人执之,以诣军门。 阿史那社尔前后破其大城五,遣左卫郎将权祗甫诣诸城,开示祸福,皆相帅请降,凡得七百馀城,虏男女数万口。社尔乃召其父老,宣国威灵,谕以伐罪之意,立其王之弟叶护为主,龟兹人大喜。西域震骇,西突厥、于阗、安国争馈驼马军粮,社尔勒石纪功而还。 戊寅,以昆丘道行军总管、左骁卫将军阿史那贺鲁为泥伏沙钵罗叶护,赐以鼓纛,使招讨西突厥之未服者。 癸未,新罗相金春秋及其子文王入见。春秋,真德之弟也。上以春秋为特进,文王为左武卫将军。春秋请改章服从中国,内出冬服赐之。 ◎贞观二十三年己酉,公元六四九年 春,正月,辛亥,龟兹王布失毕及其相那利等至京师,上责让而释之,以布失毕为左武卫中郎将。 西南徒莫祗等蛮内附,以其地为傍、望、览、丘四州,隶朗州都督府。 上以突厥车鼻可汗不入朝,遣右骁卫郎将高侃发回纥、仆骨等兵袭击之。兵入其境,诸部落相继来降。拔悉密吐屯肥罗察降,以其地置新黎州。 二月,丙戌,置瑶池都督府,隶安西都护;戊子,以左卫将军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。 三月,丙辰,置丰州都督府,使燕然都护李素立兼都督。 去冬旱,至是始雨。辛酉,上力疾至显道门外,赦天下。丁卯,敕太子于金液门听政。 夏,四月,乙亥,上行幸翠微宫。 上谓太子曰:“李世勣才智有馀,然汝与之无恩,恐不能怀服。我今黜之,若其即行,俟我死,汝于后用为仆射,亲任之;若徘徊顾望,当杀之耳。”五月,戊午,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世勣为叠州都督;世勣受诏,不至家而去。 辛酉,开府仪同三司卫景武公李靖薨。 上苦利增剧,太子昼夜不离侧,或累日不食,发有变白者。上泣曰:“汝能孝爱如此,吾死何恨!”丁卯,疾笃,召长孙无忌入含风殿。上卧,引手扪无忌颐,无忌哭,悲不自胜;上竟不得有所言,因令无忌出。己巳,复召无忌及褚遂良入卧内,谓之曰:“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。太子仁孝,公辈所知,善辅导之!”谓太子曰:“无忌、遂良在,汝勿忧天下!”又谓遂良曰:“无忌尽忠于我,我有天下,多其力也。我死,勿令谗人间之。”仍令遂良草遗诏。有顷,上崩。 太子拥无忌颈,号恸将绝。无忌揽涕,请处分众事以安内外。太子哀号不已,无忌曰:“主上以宗庙社稷付殿下,岂得效匹夫唯哭泣乎!”乃秘不发丧。庚午,无忌等请太子先还,飞骑、劲兵及旧将皆从。辛未,太子入京城;大行御马舆,侍卫如平日,继太子而至,顿于两仪殿。以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为侍中,少詹事张行成兼侍中,以检校刑部尚书、右庶子、兼吏部侍郎高季辅兼中书令。壬申,发丧太极殿,宣遗诏,太子即位。军国大事,不可停阙;平常细务,委之有司。诸王为都督、刺史者,并听奔丧,濮王泰不在来限。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。四夷之人入仕于朝及来朝贡者数百人,闻丧皆恸哭,剪发、剺面、割耳,流血洒地。 六月,甲戌朔,高宗即位,赦天下。 丁丑,以叠州都督李勣为特进、检校洛州刺史、洛阳宫留守。 先是,太宗二名,令天下不连言者勿避;至是,始改官名犯先帝讳者。 癸未,以长孙无忌为太尉,兼检校中书令,知尚书、门下二省事。无忌固辞知尚书省事,帝许之,仍令以大尉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癸巳,以李勣为开府仪同三司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阿史那社尔之破龟兹也,行军长史薛万备请因兵威说于阗王伏阇信入朝,社尔从之。秋,七月,己酉,伏阇信随万备入朝,诏入谒梓宫。 八月,癸酉,夜,地震,晋州尤甚,压杀五千馀人。 庚寅,葬文皇帝于昭陵,庙号太宗。阿史那社尔、契苾何力请杀身殉葬,上遣人谕以先旨不许。蛮夷君长为先帝所擒服者颉利等十四人,皆琢石为其像,刻名列于北司马门内。 丁酉,礼部尚书许敬宗奏弘农府君庙应毁,请藏主于西夹室;从之。 九月,乙卯,以李勣为左仆射。 冬,十月,以突厥诸部置舍利等五州隶云中都督府,苏农等六州隶定襄都督府。 乙亥,上问大理卿唐临系囚之数,对曰:“见囚五十馀人,唯二人应死。”上悦。上尝录系囚,前卿所处者多号呼称冤,临所处者独无言。上怪,问其故。囚曰:“唐卿所处,本自无冤。”上叹息良久,曰:“治狱者不当如是邪!” 上以吐蕃赞普弄赞为驸马都尉,封西海郡王。赞普致书于长孙无忌等云:“天子初即位,臣下有不忠者,当勒兵赴国讨除之。” 十二月,诏濮王泰开府置僚属,车服珍膳,特加优异。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上 ◎永徽元年庚戌,公元六五零年 春,正月,辛丑朔,改元。 丙午,立妃王氏为皇后。后,思政之孙也。以后父仁祐为特进、魏国公。 己未,以张行成为侍中。 辛酉,上召朝集使,谓曰:“朕初即位,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陈,不尽者更封奏。”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阁,问以百姓疾苦,及其政治。 有洛阳人李弘泰诬告长孙无忌谋反,上立命斩之。无忌与褚遂良同心辅政,上亦尊礼二人,恭己以听之,故永徽之政,百姓阜安,有贞观之遗风。 太宗女衡山公主应适长孙氏,有司以为服既公除,欲以今秋成昏。于志宁上言:“汉文立制,本为天下百姓。公主服本斩衰,纵使服随例除,岂可情随例改,请俟三年丧毕成昏。”上从之。 二月,辛卯,立皇子孝为许王,上金为杞王,素节为雍王。 夏,五月,壬戌,吐蕃赞普弄赞卒,其嫡子早死,立其孙为赞普。赞普幼弱,政事皆决于国相禄东赞。禄东赞性明达严重,行兵有法,吐蕃所以强大,威服氐、羌,皆其谋也。 六月,高侃击突厥,至阿息山。车鼻可汗召诸部兵皆不赴,与数百骑遁去。侃帅精骑追至金山,擒之以归,其众皆降。 初,阿史那社尔虏龟兹王布失毕,立其弟为王。唐兵既还,其酋长争立,更相攻击。秋,八月,壬午,诏复以布失毕为龟兹王,遣归国,抚其众。 九月,庚子,高侃执车鼻可汗至京师,释之,拜左武卫将军,处其馀众于郁督军山,置狼山都督府以统之。以高侃为卫将军。于是突厥尽为封内之臣,分置单于、瀚海二都护府。单于领狼山、云中、桑干三都督,苏农等一十四州;瀚海领瀚海、金徽、新黎等七都督,仙萼等八州;各以其酋长为都督、刺史。 癸亥,上出畋,遇雨,问谏议大夫昌乐谷那律曰:“油衣若为则不漏?”对曰:“以瓦为之,必不漏。”上悦,为之罢猎。 李勣固求解职;冬,十月,戊辰,解勣左仆射,以开府仪同三司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己未,监察御史阳武韦思谦劾奏中书令褚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地。大理少卿张睿册以为准估无罪。思谦奏曰:“估价之设,备国家所须,臣下交易,岂得准估为定!睿册舞文,附下罔上,罪当诛。”是日,左迁遂良为同刺史,睿册循州刺史。思谦名仁约,以字行。 十二月,庚午,梓州都督谢万岁、兗州都督谢法兴与黔州都督李孟尝讨琰州叛獠;万岁、法兴入洞招慰,为獠所杀。 ◎永徽二年辛亥,公元六五一年 春,正月,乙巳,以黄门侍郎宇文节、中书侍郎柳奭并同中书门下三品。奭,亨之兄子,王皇后之舅也。 左骁卫将军、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招集离散,庐帐渐盛,闻太宗崩,谋袭取西、庭二州。庭州刺史骆弘义知其谋,表言之,上遣通事舍人桥宝明驰往慰抚。宝明说贺鲁,令长子咥运入宿卫,授右骁卫中郎将,寻复遣归。咥运乃说其父拥众西走,击破乙毘射匮可汗,并其众,建牙于双河及千泉,自号沙钵罗可汗,咄陆五啜、努失毕五俟斤皆归之,胜兵数十万,与乙毘咄陆可汗连兵,处月、处密及西域诸国多附之。以咥运为莫贺咄叶护。 焉耆王婆伽利卒,国人表请复立故王突骑支;夏,四月,诏加突骑支右武卫将军,遣还国。 金州刺史滕王元婴骄奢纵逸,居亮阴中,畋游无节,数夜开城门,劳扰百姓,或引弹弹人,或埋人雪中以戏笑。上赐书切让之,且曰:“取适之方,亦应多绪,晋灵荒君,何足为则!朕以王至亲,不能致王于法,今书王下上考以愧王心。” 元婴与蒋王恽皆好聚敛,上尝赐诸王帛各五百段,独不及二王,敕曰:“滕叔、蒋兄自能经纪,不须赐物;给麻两车以为钱贯。”二王大惭。 秋,七月,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寇庭州,攻陷金岭城及蒲类县,杀略数千人。诏左武候大将军梁建方、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,右骁卫将军高德逸、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,发秦、成、岐、雍府兵三万人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。 癸巳,诏诸礼官学士议明堂制度,以高祖配五天帝,太宗配五人帝。 八月,己巳,以于志宁为左仆射,张行成为右仆射,高季辅为侍中;志宁、行成仍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己卯,郎州白水蛮反,寇麻州,遣左领军将军赵孝祖等发兵讨之。 九月,癸巳,废玉华宫为佛寺。戊戌,更命九成宫为万年宫。 庚戌,左武候引驾卢文操逾墙盗左藏物,上以引驾职在纠绳,乃自为盗,命诛之。谏议大夫萧钧谏曰:“文操情实难原,然法不至死。”上乃免文操死,顾侍臣曰:“此真谏议也!”闰月,长孙无忌等上所删定律令式,甲戌,诏颁之四方。 上谓宰相曰:“闻所在官司,行事犹互观颜面,多不尽公。”长孙无忌对曰:“此岂敢言无;然肆情曲法,实亦不敢。至于小小收取人情,恐陛下尚不能免。”无忌以元舅辅政,凡有所言,上无不嘉纳。 冬,十一月,辛酉,上祀南郊。 癸酉,诏:“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献鹰隼及犬马者,罪之。” 戊寅,特浪羌酋董悉奉求、辟惠羌酋卜檐莫各帅种落万馀户诣茂州内附。 窦州、义州蛮酋李宝诚等反,桂州都督刘伯英讨平之。 郎州道总管赵孝祖讨白水蛮,蛮酋秃磨蒲及俭弥于帅众据险拒战,孝祖皆击斩之。会大雪,蛮饥冻,死亡略尽。孝祖奏言:“贞观中讨昆州乌蛮,始开青蛉、弄栋为州县。弄栋之西有小勃弄、大勃弄二川,恒扇诱弄栋,欲使之反。其勃弄以西与黄瓜、叶榆、西洱河相接,人众殷实,多于蜀川,无大酋长,好结仇怨,今因破白水之兵,请随便四讨,抚而安之。”敕许之。 十二月,壬子,处月硃邪孤注杀招慰使单道惠,与突厥贺鲁相结。 是岁,百济遣使入贡,上戒之,使“勿与新罗、高丽相攻,不然,吾将发兵讨汝矣。” ◎永徽三年壬子,公元六五二年 春,正月,己未朔,吐谷浑、新罗、高丽、百济并遣使入贡。 癸亥,梁建方、契苾何力等大破处月硃邪孤注于牢山。孤注夜遁,建方使副总管高德逸轻骑追之,行五百馀里,生擒孤注,斩首九千级。军还,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讨,而逗留不进;高德逸敕令市马,自取骏者。上以建方等有功,释不问。大理卿李道裕奏言:“德逸所取之马,筋力异常,请实中厩。”上谓侍臣曰:“道裕法官,进马非其本职,妄希我意;岂朕行事不为臣下所信邪!朕方自咎,故不复黜道裕耳。” 己巳,以同州刺史褚遂良为吏部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丙子,以飨太庙;丁亥,飨先农,躬耕籍田。 二月,甲寅,上御安福门楼,观百戏。乙卯,上谓侍臣曰:“昨登楼,欲以观人情及风谷奢俭,非为声乐。朕闻胡人善为击鞠之戏,尝一观之。昨初升楼,即有群胡击鞠,意谓朕笃好之也。帝王所为,岂宜容易。朕已焚此鞠,冀杜胡人窥望之情,亦因以自诫。” 三月,辛巳,以宇文节为侍中,柳奭为中书令,以兵部侍郎三原韩瑷守黄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夏,四月,赵孝祖大破西南蛮,斩小勃弄酋长殁盛,擒大勃弄酋长杨承颠。自馀皆屯聚保险,大者有众数万,小者数千人,孝祖皆破降之,西南蛮遂定。 甲午,澧州刺史彭思王元则薨。 六月,戊申,遣兵部尚书崔敦礼等将并、汾步骑万人往茂州。发薛延陀馀众渡河,置祁连州以处之。 秋,七月,丁巳,立陈王忠为皇太子,赦天下。王皇后无子,柳奭为后谋,以忠母刘氏微贱,劝后立忠为太子,冀其亲己;外则讽长孙无忌等使请于上。上从之。乙丑,以于志宁兼太子少师,张行成兼少傅,高季辅兼少保。 丁丑,上问户部尚书高履行:“去年进户多少?”履行奏:“去年进户总一十五万。”因问隋代及今日见户,履行奏:“隋开皇中,户八百七十万,即今户三百八十万。”履行,士廉之子也。 九月,守中书侍郎来济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冬,十一月,庚寅,弘化长公主自吐谷浑来朝。 癸巳,濮恭王泰薨于均州。 散骑常侍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,公主骄恣甚,房玄龄薨,公主教遗爱与兄遗直异财,既而反谮遗直。遗直自言,太宗深责让主,由是宠衰,主怏怏不悦。会御史劾盗,得浮屠辩机宝枕,云主所赐。主与辩机私通,饷遗亿计,更以二女子侍遗爱。太宗怒,腰斩辩机,杀奴婢十馀人;主益怨望,太宗崩,无戚容。上即位,主又令遗爱与遗直更相讼,遗爱坐出为房州刺史,遗直为隰州刺史。又,浮屠智勖等数人私侍主,主使掖庭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。 先是,驸马都尉薛万彻坐事除名,徙宁州刺史,入朝,与遗爱款昵,对遗爱有怨望语,且曰:“今虽病足,坐置京师,鼠辈犹不敢动。”因与遗爱谋:“若国家有变,当奉司徒荆王元景为主。”元景女适遗爱弟遗则,由是与遗爱往来。元景尝自言,梦手把日月。驸马都尉柴令武,绍之子也,尚巴陵公主,除卫州刺史,托以主疾留京师求医,因与遗爱谋议相结。高阳公主谋黜遗直,夺其封爵,使人诬告遗直无礼于己。遗直亦言遗爱及主罪,云:“罪盈恶稔,恐累臣私门。”上令长孙无忌鞫之,更获遗爱及主反状。 司空、安州都督吴王恪母,隋炀帝女也。恪有文武才,太宗常以为类己,欲立为太子,无忌固争而止,由是与无忌相恶。恪名望素高,为物情所向,无忌深忌之,欲因事诛恪以绝众望。遗爱知之,因言与恪同谋,冀如纥干承基得免死。 ◎永徽四年癸丑,公元六五三年 春,二月,甲申,诏遗爱、万彻、令武皆斩,元景,恪、高阳、巴陵公主并赐自尽。上润谓侍臣曰:“荆王,朕之叔父,吴王,朕兄,欲匄其死,可乎?”兵部尚书崔敦礼以为不可,乃杀之。万彻临刑大言曰:“薛万彻大健儿,留为国家效死力,岂不佳,乃坐房遗爱杀之乎!”吴王恪且死,骂曰:“长孙无忌窃弄威权,构害良善,宗社有灵,当族灭不久!” 乙酉,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,特进、太常卿江夏王道宗、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并坐与房遗爱交通,流岭表。节与遗爱亲善,及遗爱下狱,节颇左右之。江夏王道宗素与长孙无忌、褚遂良不协,故皆得罪。戊子,废恪母弟蜀王愔为庶人,置巴州;房遗直贬春州铜陵尉,万彻弟万备流交州;罢房玄龄配飨。 开府仪同三司李勣为司空。 初,林邑王范头利卒,子真龙立,大臣伽独弑之,尽灭范氏。伽独自立,国人弗从,乃立头利之婿婆罗门为王。国人咸思范氏,复罢婆罗门,立头利之女为王。女不能治国,有诸葛地者,头利之姑子也,父为头利所杀,南奔真腊,大臣可伦翁定遣使迎而立之,妻以女王,众然后定。夏,四月,戊子,遣使入贡。 秋,九月,壬戌,右仆射北平定公张行成薨。甲戌,以褚遂良为右仆射,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,仍知选事。 冬,十月,庚子,上幸骊山温汤;乙巳,还宫。 初,睦州女子陈硕贞以妖言惑众,与妹夫章叔胤举兵反,自称文佳皇帝,以叔胤为仆射。甲子夜,叔胤帅众攻桐庐,陷之。硕真撞钟焚香,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潜,进攻歙州,不克。敕扬州刺史房仁裕发兵讨之。硕真遣其党童文宝将四千人寇婺州,刺史崔义玄发兵拒之。民间讹言硕真有神,犯其兵者必灭族,士众凶惧。司功参军崔玄籍曰:“起兵仗顺,犹且无成,况凭妖妄,其能久乎!”义玄以玄籍为前锋,自将州兵继之,至下淮戍,遇贼,与战。左右以楯蔽义玄,义玄曰:“刺史避箭,人谁致死!”命撤之。于是士卒齐奋,贼众大溃,斩首数千级。听其馀众归首;进至睦州境,降者万计。十一月,庚戌,房仁裕军合,获硕真、叔胤,斩之,馀党悉平。义玄以功拜御史大夫。 癸丑,以兵部尚书崔敦礼为侍中。 十二月,庚子,侍中蓚宪公高季辅薨。 是岁,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卒,其子颉苾达度设号真珠叶护,始与沙钵罗可汗有隙,与五弩失毕共击沙钵罗,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 ◎永徽五年甲寅,公元六五四年 春,正月,壬戌,羌酋冻就内附,以其地置剑州。 三月,戊午,上行幸万年宫。 庚申,加赠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。 初,王皇后无子,萧淑妃有宠,王后疾子。上之为太子也,入侍太宗,见才人武氏而悦之。太宗崩,武氏随众感业寺为尼。忌日,上诣寺行香,见之,武氏泣,上亦泣。王后闻之,阴令武氏长发,劝上内之后宫,欲以间淑妃之宠。武氏巧慧,多权数,初入宫,卑辞屈体以事后。后爱之,数称其美于上。未几大幸,拜为昭仪,后及淑妃宠皆衰,更相与共谮之,上皆不纳。昭仪欲追赠其父而无名,故托以褒赏功臣,遍赠屈突通等,而武士彟预焉。 乙丑,上幸凤泉汤;己巳,还万年宫。 夏,四月,大食发兵击波斯,杀波斯王伊嗣侯,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罗。大食兵去,吐火罗发兵立卑路斯为波斯王而还。 闰月,丙子,以处月部置金满州。 丁丑,夜,大雨,山水涨溢,冲玄武门,宿卫士皆散走。右领军郎将薛仁贵曰:“安有宿卫之士,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!”乃登门桄大呼以警宫内。上遽出乘高,俄而水入寝殿,水漂溺卫士及麟游居人,死者三千馀人。 壬辰,新罗女王金真德卒,诏立其弟春秋为新罗王。 六月,丙午,恒州大水,呼沱溢,漂溺五千三百家。 中书令柳奭以王皇后宠衰,内不自安,请解政事;癸亥,罢为吏部尚书。 秋,九月,丁酉,车驾至京师。 戊戌,上谓五品以上曰:“顷在先帝左右,见五品以上论事,或仗下面陈,或退上封事,终日不绝;岂今日独无事邪,何公等皆不言也?” 冬,十月,雇雍州四万一千人筑长安外郭,三旬而毕。癸丑,雍州参军薛景宣上封事,言:“汉惠帝城长安,寻晏驾;今复城之,必有大咎。”于志宁等以景宣言涉不顺,请诛之。上曰:“景宣虽狂妄,若因上封事得罪,恐绝言路。”遂赦之。 高丽遣其将安固将高丽、靺鞨兵击契丹;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,大败高丽于新城。 是岁大稔,洛州粟米斗两钱半,粳米斗十一钱。 王皇后、萧淑妃与武昭仪更相谮诉,上不信后、淑妃之语,独信昭仪。后不能曲事上左右,母魏国夫人柳氏及舅中书令柳奭入见六宫,又不为礼。武昭仪伺后所不敬者,必倾心与相结,所得赏赐分与之。由是后及淑妃动静,昭仪必知之,皆以闻于上。 后宠虽衰,然上未有意废也。会昭仪生女,后怜而弄之,后出,昭仪潜扼杀之,覆之以被。上至,昭仪阳欢笑,发被观之,女已死矣,即惊啼。问左右,左右皆曰:“皇后适来此。”上大怒曰:“后杀吾女!”昭仪因泣诉其罪。后无以自明,上由是有废立之志。又畏大臣不从,乃与昭仪幸太尉长孙无忌第,酣饮极欢,席上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,仍载金宝缯锦十车以赐无忌。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,无忌对以他语,竟不顺旨,上及昭仪皆不悦而罢。昭仪又令母杨氏诣无忌第,屡有祈请,无忌终不许。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,无忌厉色折之。 ◎永徽六年乙卯,公元六五五年 春,正月,壬申朔,上谒昭陵;甲戌,还宫。 己丑,巂州道行军总管曹继叔破胡丛、显养、车鲁等蛮于斜山,拔十余城。 庚寅,立皇子弘为代王,贤为潞王。 高丽与百济、靺鞨连兵,侵新罗北境,取三十三城;新罗王春秋遣使求援。二月,乙丑,遣营州都督程名振、左卫中郎将苏定方发兵击高丽。 夏,五月,壬午,名振等渡辽水,高丽见其兵少,开门渡贵端水逆战。名振等奋击,大破之,杀获千馀人,焚其外郭及村落而还。 癸未,以右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,以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。 壬辰,以韩瑗为侍中,来济为中书令。 六月,武昭仪诬王后与其母魏国夫人柳氏为厌胜,敕禁后母柳氏不得入宫。秋,七月,戊寅,贬吏部尚书柳奭为遂州刺史。奭行至扶风,岐州长史于承素希旨奏奭漏泄禁中语,复贬荣州刺史。 唐因隋制,后宫有贵妃、淑妃、德妃、贤妃皆视一品。上欲特置宸妃,以武昭仪为之,韩瑗、来济谏,以为故事无之,乃止。 中书舍人饶阳李义府为长孙无忌所恶,左迁壁州司马。敕未至门下,义府密知之,问计于中书舍人幽州王德俭,德俭曰:“上欲立武昭仪为后,犹豫未决者,直恐宰臣异议耳。君能建策立之,则转祸为福矣。”义府然之,是日,代德俭直宿,叩阁上表,请废皇后王氏,立武昭仪,以厌兆庶之心。上悦,召见,与语,赐珠一斗,留居旧职。昭仪又密遣使劳勉之,寻超拜中书侍郎。于是卫尉卿许敬宗、御义大夫崔义玄、中丞袁公瑜皆潜布腹心于武昭仪矣。乙酉,以侍中崔敦礼为中书令。 八月,尚药奉御蒋孝璋员外特置,仍同正员。员外同正自孝璋始。 长安令裴行俭闻将立武昭仪为后,以国家之祸必由此始,与长孙无忌、褚遂良私议其事。袁公瑜闻之,以告昭仪母杨氏,行俭坐左迁西州都督府长史。行俭,仁基之子也。 九月,戊辰,以许敬宗为礼部尚书。 上一日退朝,召长孙无忌、李勣、于志宁、褚遂良入内殿。遂良曰:“今日之召,多为中宫,上意既决,逆之必死。太尉元舅,司空功臣,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及功臣之名。遂良起于草茅,无汗马之劳,致位至此,且受顾托,不以死争之,何以下见先帝!”勣称疾不入。无忌等至内殿,上顾谓无忌曰:“皇后无子,武昭仪有子,今欲立昭仪为后,何如?”遂良对曰:“皇后名家,先帝为陛下所娶。先帝临崩,执陛下手谓臣曰:‘朕佳儿佳妇,今以付卿。’此陛下所闻,言犹在耳。皇后未闻有过,岂可轻废!臣不敢曲从陛下,上违先帝之命!”上不悦而罢。明日又言之,遂良曰:“陛下必欲易皇后,伏请妙择天下令族,何必武氏!武氏经事先帝,众所共知,天下耳目,安可蔽也。万代之后,谓陛下为如何!愿留三思!臣今忤陛下,罪当死!”因置笏于殿阶,解巾叩头流血曰:“还陛下笏,乞放归田里。”上大怒,命引出。昭仪在帘中大言曰:“何不扑杀此獠!”无忌曰:“遂良受先朝顾命,有罪不可加刑!”于志宁不敢言。 韩瑗因间奏事,涕泣极谏,上不纳。明日又谏,悲不自胜,上命引出。瑗又上疏谏曰:“匹夫匹妇,犹相选择,况天子乎!皇后母仪万国,善恶由之,故嫫母辅佐黄帝,妲己倾覆殷王,《诗》云:‘赫赫宗周,褒姒灭之。’每览前古,常兴叹息,不谓今日尘黩圣代。作而不法,后嗣何观!愿陛下详之,无为后人所笑!使臣有以益国,菹醢之戮,臣之分也!昔吴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于姑苏。臣恐海内失望,棘荆生于阙庭,宗庙不血食,期有日矣!”来济上表谏曰:“王者立后,上法乾坤,必择礼教名家,幽闲令淑,副四海之望,称神礻氏之意。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,而兴《关雎》之化,百姓蒙祚;孝成纵欲,以婢为后,使皇统亡绝,社稷倾沦。有周之隆既如彼,大汉之祸又如此,惟陛下详察!”上皆不纳。 它日,李勣入见,上问之曰:“朕欲立武昭仪为后,遂良固执以为不可。遂良既顾命大臣,事当且已乎?”对曰:“此陛下家事,何必更问外人!”上意遂决。许敬宗宣言于朝曰:“田舍翁多收十斛麦,尚欲易妇;况天子欲立一后,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!”昭仪令左右以闻。庚午,贬遂良为潭州都督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九 · 唐纪十五》
类型:

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八十八 · 唐纪四

形式:

起屠维单阏十一月,尽重光大荒落二月,凡一年有奇。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上 ◎武德二年己卯,公元六一九年 十一月,己卯,刘武周寇浩州。 秦王世民引兵自龙门乘冰坚渡河,屯柏壁,与宋金刚相持。时河东州县,俘掠之馀,未有仓廪,人情恇扰,聚入城堡,征敛无所得,军中乏食。世民发教谕民,民闻世民为帅而来,莫不归附,自近及远,至者日多,然后渐收其粮食,军食以充。乃休兵秣马,唯令偏裨乘间抄掠,大军坚壁不战,由是贼势日衰。 世民尝自帅轻骑觇敌,骑皆四散,世民独与一甲士登丘而寝。俄而贼兵四合,初不之觉,会有蛇逐鼠,触甲士之面,甲士惊寤,遂白世民,俱上马,驰百馀步,为贼所及,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骁将,贼骑乃退。 李世勣欲归唐,恐祸及其父,谋于郭孝恪。孝恪曰:“吾新事窦氏,动则见疑,宜先立效以取信,然后可图也。”世勣从之。袭王世充获嘉,破之,多所俘获,以献建德,建德由是亲之。初,漳南人刘黑闼,少骁勇狡狯,与窦建德善,后为群盗,转事郝孝德、李密、王世充。世充以为骑将,每见世充所为,窃笑之。世充使黑闼守新乡,李世勣击虏之,献于建德。建德署为将军,赐爵汉东公,常使将奇兵东西掩袭,或潜入敌境觇视虚实。黑闼往往乘间奋击,克获而还。 十二月,庚申,上猎于华山。 于筠说永安王孝基急攻吕崇茂,独孤怀恩请先成攻具,然后进,孝基从之。崇茂求救于宋金刚,金刚遣其将善阳尉迟敬德、寻相将兵奄至夏县。孝基表里受敌,军遂大败,孝基、怀恩、筠、唐俭及行军总管刘世让皆为所虏。敬德名恭,以字行。 上征裴寂入朝,责其败军,下吏,既而释之,宠待弥厚。 尉迟敬德、寻相将还浍州,秦王世民遣兵部尚书殷开山、总管秦叔宝等邀之于美良川,大破之,斩首二千馀级。顷之,敬德、寻相潜引精骑援王行本于蒲坂,世民自将步骑三千,从间道夜趋安邑,邀击,大破之,敬德、相仅以身免,悉俘其众,复归柏壁。 诸将咸请与宋金刚战,世民曰:“金刚悬军深入,精兵猛将,咸聚于是。武周据太原,倚金刚为擀蔽。金刚军无蓄积,以虏掠为资,利在速战。我闭营养锐以挫其锋,分兵汾、隰,冲其心腹。彼粮尽计穷,自当遁走。当待此机,未宜速战。” 永安壮王孝基谋逃归,刘武周杀之。 李世勣复遣人说窦建德曰:“曹、戴二州,户口完实,孟海公窃有其地,与郑人外合内离;若以大军临之,指期可取。既得海公,以临徐、兗,河南可不战而定也。”建德以为然,欲自将徇河南,先遣其行台曹旦等将兵五万济河,世勣引兵三千会之。 ◎武德三年庚辰,公元九二零年 春,正月,将军秦武通攻王行本于蒲坂。行本出战而败,粮尽援绝,欲突围走,无随之者,戊寅,开门出降。辛巳,上幸蒲州,斩行本。秦王世民轻骑谒上于蒲州。宋金刚围绛州。癸巳,上还长安。 李世勣谋俟窦建德至河南,掩袭其营,杀之,冀得其父并建德土地以归唐。会建德妻产,久之不至。 曹旦,建德之妻兄也,在河南,多所侵扰,诸贼羁属者皆怨之。贼帅魏郡李文相,号李商胡,聚众五千馀人,据孟津中氵单;母霍氏,亦善骑射,自称霍总管。世勣结商胡为昆弟,入拜商胡之母。母泣谓世勣曰:“窦氏无道,如何事之!”世勣曰:“母无忧,不过一月,当杀之,相与归唐耳!”世勣辞去,母谓商胡曰:“东海公许我共图此贼,事久变生,何必待其来,不如速决。”是夜,商胡召曹旦偏裨二十三人,饮之酒,尽杀之。旦别将高雅贤、阮君明尚在河北未济,商胡以巨舟四艘济河北之兵三百人,至中流,悉杀之。有兽医游水得免,至南岸,告曹旦,旦严警为备。商胡既举事,始遣人告李世勣。世勣与曹旦连营,郭孝恪劝世勣袭旦,世勣未决,闻旦已有备,遂与孝恪帅数十骑来奔。商胡复引精兵二千北袭阮君明,破之。高雅贤收众去,商胡追之,不及而还。建德群臣请诛李盖,建德曰:“世勣,唐臣,为我所虏,不忘本朝,乃忠臣也,其父何罪!”遂赦之。 甲午,世勣、孝恪至长安。曹旦遂取济州,复还洺州。 二月,庚子,上幸华阴。 刘武周遣兵寇潞州,陷长子、壶关。潞州刺史郭子武不能御,上以将军河东王行敏助之。行敏与子武不叶,或言子武将叛,行敏斩子武以徇。乙巳,武周复遣兵寇潞州,行敏击破之。 壬子,开州蛮酋冉肇则陷通州。 甲寅,遣将军桑显和等攻吕崇茂于夏县。 初,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攻蒲坂,久不下,失亡多,上数以敕书诮让之,怀恩由是怨望。上尝戏谓怀恩曰:“姑之子皆已为天子,次应至舅之子乎?”怀恩亦颇以此自负,或时扼腕曰:“我家岂女独贵乎?”遂与麾下元君宝谋反。会怀恩、君宝与唐俭皆没于尉迟敬德,君宝谓俭曰:“独孤尚书近谋大事,若能早决,岂有此辱哉!”及秦王世民败敬德于美良川,怀恩逃归,上复使之将兵攻蒲坂。君宝又谓俭曰:“独孤尚书遂拔难得还,复在蒲坂,可谓王者不死!”俭恐怀恩遂成其谋,乃说尉迟敬德,请使刘世让还与唐连和,敬德从之,遂以怀恩反状闻。时王行本已降,怀恩入据其城,上方济河幸怀恩营,已登舟矣,世让适至。上大惊曰:“吾得免,岂非天也!”乃使召怀恩,怀恩未知事露,轻舟来至;即执以属吏,分捕党与。甲寅,诛怀恩及其党。 窦建德攻李商胡,杀之。建德洺州劝课农桑,境内无盗,商旅野宿。 突厥处罗可汗迎杨政道,立为隋王。中国士民在北者,处罗悉以配之,有众万人。置百官,皆依隋制,居于定襄。 三月,乙丑,刘武周遣其将张万岁寇浩州,李仲文击走之,俘斩数千人。 改纳言为侍中,内史令为中书令,给事郎为给事中。 甲戌,以内史侍郎卦德彝为中书令。 王世充将帅、州县来降者,时月相继。世充乃峻其法,一人亡叛,举家无少长就戮,父子、兄弟、夫妇许相告而免之。又使五家为保,有举家亡者,四邻不觉,皆坐诛。杀人益多而亡者益甚,至于樵采之人,出入皆有限数;公私愁窘,人不聊生。又以宫城为大狱,意所忌者,并其家属收系宫中;诸将出讨,亦质其家属于宫中,禁止者常不减万口,馁死者日有数十。世充又以台省官为司、郑、管、原、伊、殷、梁、凑、嵩、谷、怀、德等十二州营田使,丞、郎得为此行者,喜若登仙。 甲申,行军副总管张伦败刘武周于浩州,俘斩千馀人。 西河公张纶、真乡公李仲文引兵临石州,刘季真惧而诈降。乙酉,以季真为石州总管,赐姓李氏,封彭山郡王。 蛮酋冉肇则寇信州,赵郡公孝恭与战,不利。李靖将兵八百,袭击,斩之,俘五千馀人;己丑,复开、通二州。孝恭又击萧铣东平王阇提,斩之。 夏,四月,丙申,上祠华山;壬寅,还长安。 置益州道行台,以益、利、会、鄜、泾、遂六总管隶焉。 刘武周数攻浩州,为李仲文所败。宋金刚军中食尽;丁未,金刚北走,秦王世民追之。 罗士信围慈涧,王世充使太子玄应救之,士信刺玄应坠马,人救之,得免。 壬子,以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为行台尚书令。 甲寅,加秦王世民益州道行台尚书令。 秦王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,大破之,乘胜逐北,一昼夜行二百馀里,战数十合。至高壁岭,总管刘弘基执辔谏曰:“大王破贼,逐北至此,功亦足矣。深入不已,不爱身乎!且士卒饥疲,宜留壁于此,俟兵粮毕集,然后复进,未晚也。”世民曰:“金刚计穷而走,众心离沮;功难成而易败,机难得而易失,必乘此势取之。若更淹留,使之计立备成,不可复攻矣。吾竭忠徇国,岂顾身乎!”遂策马而进,将士不敢复言饥。追及金刚于雀鼠谷,一日八战,皆破之,俘斩数万人。夜,宿于雀鼠谷西原,世民不食二日,不解甲三日矣,军中止有一羊,世民与将士分而食之。丙辰,陕州总管于筠自金刚所逃来。世民引兵趣介休,金刚尚有众二万,戊午,出西门,背城布陈,南北七里。世民遣总管李世勣等与战,小却,为贼所乘。世民帅精骑击之,出其陈后,金刚大败,斩首三千级。金刚轻骑走,世民追之数十里,至张难堡。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、张德政据堡自守,世民免胄示之,堡中喜噪且泣。左右告以王不食,献浊酒、脱粟饭。 尉迟敬德收馀众守介休,世民遣任城王道宗、宇文士及往谕之,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。世民得敬德,甚喜,以为右一府统军,使将其旧众八千,与诸营相参。屈突通虑其变,骤以为言,世民不听。刘武周闻金刚败,大惧,弃并州走突厥。金刚收其馀众,欲复战,众莫肯从,亦与百馀骑走突厥。 世民至晋阳,武周所署仆射杨伏念以城降。唐俭封府库以待世民,武周所得州县皆入于唐。 未几,金刚谋走上谷,突厥追获,腰斩之。岚州总管刘六儿从宋金刚在介休,秦王世民擒斩之。其兄季真,弃石州,奔刘武周将马邑高满政,满政杀之。 武周之南寇也,其内史令苑君璋谏曰:“唐主举一州之众,直取长安,所向无敌,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晋阳以南,道路险隘,县军深入,无继于后,君进战不利,何以自还!不如北连突厥,南结唐朝,南面称孤,足为长策。”武周不听,留君璋守朔州。及败,泣谓君璋曰:“不用君言,以至于此。”久之,武周谋亡归马邑,事泄,突厥杀之。突厥又以君璋为大行台,统其馀众,仍令郁射设督兵助镇。 庚申,怀州总管黄君汉击王世充太子玄应于西济州,大破之;熊州行军总管史万宝邀之于九曲,又破之。 辛酉,王世充陷邓州。 上闻并州平,大悦。壬戌,宴群臣,赐缯帛,使自入御府,尽力取之。复唐俭官爵,仍以为并州道安抚大使;所籍独孤怀恩田宅资财,悉以赐之。 世民留李仲文镇并州,刘武周数遣兵入寇,仲文辄击破之,下城堡百馀所。诏仲文检校并州总管。 五月,窦建德遣高士兴击李艺于幽州,不克,退军笼火城。艺袭击,大破之,斩首五千级。建德大将军王伏宝,勇略冠军中,诸将疾之,言其谋反,建德杀之,伏宝曰:“大王奈何听谗言,自斩左右手乎!” 初,尉迟敬德将兵助吕崇茂守夏县,上潜遣使赦崇茂罪,拜夏州刺史,使图敬德,事泄,敬德杀之。敬德去,崇茂馀党复据夏县拒守。秦王世民引军自晋州还攻夏县,壬午,屠之。 辛卯,秦王世民至长安。 是月,突厥遣阿史那揭多献马千匹于王世充,且求婚;世充以宗女妻之,并与之互市。 六月,壬辰,诏以和州总管、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、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、扬州刺史、东南道行台尚书令、淮南道安抚使,进封吴王,赐姓李氏。以辅公祏为行台左仆射,封舒国公。丙午,立皇子元景为赵王,元昌为鲁王,元亨为鲁王。 显州行台尚书令楚公杨士林,虽受唐官爵,而北结王世充,南通萧铣;诏庐江王瑗与安抚使李弘敏讨之。兵未行,长史田瓚为士林所忌,甲寅,瓚杀士林,降于世充,世充以瓚为显州总管。 秦王世民之讨刘武周也,突厥处罗可汗遣其弟步利设帅二千骑助唐。武周既败,是月,处罗至晋阳,总管李仲文不能制;又留伦特勒,使将数百人,云助仲文镇守,自石岭以北,皆留兵戍之而去。 上议击王世充,世充闻之,选诸州镇骁勇皆集洛阳,置四镇将军,募人分守四城。秋,七月,壬戌,诏秦王世民督诸军击世充。陕东道行台屈突通二子在洛阳,上谓通曰:“今欲使卿东征,如卿二子何?”通曰:“臣昔为俘囚,分当就死,陛下释缚,加以恩礼。当是之时,臣心口相誓,期以更生馀年为陛下尽节,但恐不获死所耳。今得备先驱,二儿何足顾乎!”上叹曰:“徇义之士,一至此乎!” 癸亥,突厥遣使潜诣王世充,潞州总管李袭誉邀击,败之,虏牛羊万计。 骠骑大将军可硃浑定远告:“并州总管李仲文与突厥通谋,欲俟洛阳兵交,引胡骑直入长安。”甲戌,命皇太子镇蒲坂以备之,又遣礼部尚书唐俭安抚并州,暂废并州总管府,征仲文入朝。 壬午,秦王世民至新安。王世充遣魏王弘烈镇襄阳,荆王行本镇虎牢,宋王泰镇怀州,齐王世恽检校南城,楚王世伟守宝城,太子玄应守东城,汉王玄恕守含嘉城,鲁王道徇守曜仪城,世充自将战兵,左辅大将军杨公卿帅左龙骧二十八府骑兵,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帅内军二十八府步兵,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帅外军二十八府步兵,总三万人,以备唐。弘烈、行本,世伟之子;泰,世充之兄子也。 梁师都引突厥、稽胡兵入寇,行军总管段德操击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 罗士信将前锋围慈涧,王世充自将兵三万救之。己丑,秦王世民将轻骑前觇世充,猝与之遇,众寡不敌,道路险扼,为世充所围。世民左右驰射,皆应弦而毙,获其左建威将军燕琪,世充乃退。世民还营,埃尘覆面,军不复识,欲拒之,世民免胄自言,乃得入。旦日,帅步骑五万进军慈涧;世充拔慈涧之戍,归于洛阳。世民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南据龙门,将军刘德威自太行东围河内,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断其饷道,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;大军屯于北邙,连营以逼之。世充洧州长史繁水张公谨与刺史崔枢以州城来降。 八月,丁酉,南宁西爨蛮遣使入贡。初,隋末蛮酋爨玩反,诛,诸子没为官奴,弃其地。帝即位,以玩子弘达为昆州刺史,令持其父尸归葬;益州刺史段纶因遣使招谕其部落,皆来降。 己亥,窦建德共州县令唐纲杀刺史,以州来降。 邓州土豪执王世充所署剌史来降。 癸卯,梁师都石堡留守张举帅千馀人来降。 甲辰,黄君汉遣校尉张夜叉以舟师袭回洛城,克之,获其将达奚善定,断河阳南桥而还,降其堡聚二十馀。世充使太子玄应帅杨公卿等攻回洛,不克,乃筑月城于其西,留兵戍之。 世充陈于青城宫,秦王世民亦置陈当之。世充隔水谓世民曰:“隋室倾覆,唐帝关中,郑帝河南,世充未尝西侵,王忽举兵东来,何也?”世民使宇文士及应之曰:“四海咸仰皇风,唯公独阻声教,为此而来!”世充曰:“相与息兵讲好,不亦善乎!”又应之曰:“奉诏取东都,不令讲好也!”至暮,各引兵还。 上遣使与窦建德连和,建德遣同安长公主随使者俱还。 乙卯,刘德威袭怀州,入其外郭,下其堡聚。 九月,庚午,梁师都将刘旻以华池来降,以为林州总管。 癸酉,王世充显州总管田瓚以所部二十五州来降;自是襄阳声问与世充绝。 史万宝进军甘泉宫。丁丑,秦王世民遣右武卫将军王君廓攻轘辕,拔之。王世充遣其将魏隐等击君廓,君廓伪遁,设伏,大破之,遂东徇地,至管城而还。先是,王世充将郭士衡、许罗汉掠唐境,君廓以策击却之,诏劳之曰:“卿以十三人破贼一万,自古以少制众,未之有也。” 世充尉州剌史时德睿帅所部杞、夏、陈、随、许、颍、尉七州来降。秦王世民以便宜命州县官并依世充所署,无所变易,改尉州为南汴州,于是河南州县相继来降。 刘武周降将寻相等多叛去。诸将疑尉迟敬德,囚之军中。行台左仆射屈突通、尚书殷开山言于世民曰:“敬德骁勇绝伦,今既囚之,心必怨望,留之恐为后患,不如遂杀之。”世民曰:“不然。敬德若叛,岂在寻相之后邪!”遽命释之,引入卧内,赐之金,曰:“丈夫意气相期,勿以小嫌介意,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,公宜体之。必欲去者,以此金相资,表一时共事之情也。”辛巳,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,登魏宣武陵。王世充帅步骑万馀猝至,围之。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,敬德跃马大呼,横刺雄信坠马,世充兵稍却,敬德翼世民出围。世民、敬德更帅骑兵还战,出入世充陈,往返无所碍。屈突通引大兵继至,世充兵大败,仅以身免。擒其冠军大将军陈智略,斩首千馀级,获排槊兵六千。世民谓敬德曰:“公何相报之速也!”赐敬德金银一箧,自是宠遇日隆。 敬德善避槊,每单骑入敌陈中,敌丛槊刺之,终莫能伤,又能夺敌槊返剌之。齐王元吉以善马槊自负,闻敬德之能,请各去刃相与校胜负,敬德曰:“敬德谨当去之,王勿去也。”既而元吉刺之,终不能中。秦王世民问敬德曰:“避槊与夺槊,孰难?”敬德曰:“夺槊难。”乃命敬德夺元吉槊。元吉操槊跃马,志在刺之,敬德须臾三夺其槊;元吉虽面相叹异,内甚耻之。 叛胡陷岚州。 初,王世充以邴元真为滑州行台仆射。濮州刺史杜才幹,李密故将也,恨元真叛密,诈以其众降之。元真恃其官势,自往招慰,才幹出迎,延入就坐,执而数之曰:“汝本庸才,魏化置汝元僚,不建毫发之功,乃构滔天之祸,今来送死,是汝之分!”遂斩之,遣人赍其首至黎阳祭密墓。壬午,以濮州来降。 突厥莫贺咄设寇凉州,总管杨恭仁击之,为所败,掠男女数千人而去。 丙戌,以田瓚为显州总管,赐爵蔡国公。 冬,十月,甲午,王世充大将军张镇周来降。 甲辰,行军总管罗士信袭王世充硖石堡,拔之。士信又围千金堡,堡中人骂之。士信夜遣百馀人抱婴儿数十至堡下,使儿啼呼,诈云“从东都来归罗总管”。既而相谓曰:“此千金堡也,吾属误矣。”即去。堡中以为士信已去,来者洛阳亡人,出兵追之。士信伏兵于道,伺其门开,突入,屠之。 窦建德之围幽州也,李艺告急于高开道,开道帅二千骑救之,建德兵引去,开道因艺遣使来降。戊申,以开道为蔚州总管,赐姓李氏,封北平郡王。开道有矢镞在颊,召医出之,医曰:“镞深,不可出。”开道怒,斩之。别召一医,曰:“出之恐痛。”又斩之。更召一医,医曰:“可出。”乃凿骨,置楔其间,骨裂寸馀,竟出其镞;开道奏妓进膳不辍。 窦建德帅众二十万复攻幽州。建德兵已攀堞,薛万均、薛万彻帅敢死士百人从地道出其背,掩击之,建德兵溃走,斩首千馀级。李艺兵乘胜薄其营,建德陈于营中,填堑而出,奋击,大破之,建德逐北。至其城下,攻之,不克而还。 李密之败也,杨庆归洛阳,复姓杨氏。及王世充称帝,庆复姓郭氏,世充以为管州总管,妻以兄女。秦王世民逼洛阳,庆潜遣人请降,世民遣总管李世勣将兵往据其城。庆欲与其妻偕来,妻曰:“主上使妾侍巾栉者,欲结君之心也。今君既辜付托,徇利求全,妾将如君何!若至长安,则君家一婢耳,君何用为!愿送至洛阳,君之惠也。”庆不许。庆出,妻谓侍者曰:“若唐遂胜郑,则吾家必灭;郑若胜唐,则吾夫必死。人生至此,何用生为!”遂自杀。庚戌,庆来降,复姓杨氏,拜上柱国、郇国公。 时世充太子玄应镇虎牢,军于宋、汴之间,闻之,引兵趣管城,李世勣击却之。使郭孝恪为书说荣州刺史魏陆,陆密请降。玄应遣大将军张志就陆征兵,丙辰,陆擒志等四将,举州来降。阳城令王雄帅诸堡来降,秦王世民使李世勣引兵应之,以雄为嵩州刺史,嵩南之路始通。魏陆使张志诈为玄应书,停其东道之兵,令其将张慈宝且还汴州,又密告汴州刺史王要汉使图慈宝,要汉斩慈宝以降。玄应闻诸州皆叛,大惧,奔还洛阳。诏以要汉为汴州总管,赐爵郳国公。 王弘烈据襄阳,上令金州总管府司马泾阳李大亮安抚樊、邓以图之。十一月,庚申,大亮攻樊城镇,拔之,斩其将国大安,下其城栅十四。 萧铣性褊狭,多猜忌。诸将恃功恣横,好专诛杀,铣患之,乃宣言罢兵营农,实欲夺诸将之权。大司马董景珍弟为将军,怨望,谋作乱;事泄,伏诛。景珍时镇长沙,铣下诏赦之,召还江陵。景珍惧,甲子,以长沙来降;诏峡州刺史许绍出兵应之。 云州总管郭子和,先与突厥、梁师都相连结,既而袭师都宁朔城,克之。又得突厥衅隙,遣使以闻,为突厥候骑所获。处罗可汗大怒,囚其弟子升。子和自以孤危,请帅其民南徙,诏以延州故城处之。 张举、刘旻之降也,梁师都大惧,遣其尚书陆季览说突厥处罗可汗曰:“比者中原丧乱,分为数国,势均力弱,故皆北面归附突厥。今定杨可汗既亡,天下将悉为唐有。师都不辞灰灭,亦恐次及可汗。不若及其未定,南取中原,如魏道武所为,师都请为乡导。”处罗从之,谋使莫贺咄设入自原州,泥步设与师都入自延州,处罗入自并州,突利可汗与奚、、契丹、靺鞨入自幽州,会窦建德之师自滏口西入,会于晋、绛。莫贺咄者,处罗之弟咄苾也;突利者,始毕之子什钵苾也。 处罗又欲取并州以居杨政道,其群臣多谏,处罗曰:“我父失国,赖隋得立,此恩不可忘!”将出师而卒。义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设丑弱,废之,更立莫贺咄设,号颉利可汗。乙酉,颉利遣使告处罗之丧,上礼之如始毕之丧。 戊子,安抚大使李大亮取王世充沮、华二州。 是月,窦建德济河击孟海公。 初,王世充侵建德黎阳,建德袭破殷州以报之。自是二国交恶,信使不通。及唐兵逼洛阳,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。建德中书侍郎刘彬说建德曰;“天下大乱,唐得关西,郑得河南,夏得河北,共成鼎足之势。今唐举兵临郑,自秋涉冬,唐兵日增,郑地日蹙,唐强郑弱,势必不支。郑亡,则夏不能独立矣。不如解仇除忿,发兵救之,夏击其外,郑攻其内,破唐必矣。唐师既退,徐观其变,若郑可取则取之,并二国之兵,乘唐师之老,天下可取也。”建德从之,遣使诣世充,许以赴援。又遣其礼部侍郎李大师等诣唐,请罢洛阳之兵,秦王世民留之,不答。 十二月,辛卯,王世充许、亳等十一州皆请降。 壬辰,燕郡王李艺又击窦建德军于笼火城,破之。 辛丑,王世充随州总管徐毅举州降。 癸卯,峡州剌史许绍攻萧铣荆门镇,拔之。绍所部与梁、郑邻接,二境得绍士卒,皆杀之,绍得二境士卒,皆资给遣之。敌人愧感,不复侵掠,境内以安。 萧铣遣其齐王张绣攻长沙,董景珍谓绣曰:“‘前年醢彭越,往年杀韩信’,卿不见之乎?何为相攻!”绣不应,进兵围之。景珍欲溃围走,为麾下所杀;铣以绣为尚书令。绣恃功骄横,铣又杀之。由是功臣诸将皆有离心,兵势益弱。 王世充遣其兄子代王琬、长孙安世诣窦建德报聘,且乞师。 突厥伦特勒在并州,大为民患,并州总管刘世让设策擒之。上闻之,甚喜。张道源从窦建德在河南,密遣人诣长安,请出兵攻洺州以震山东。丙午,诏世让为行军总管,使将兵出土门,趣洺州。 己酉,瓜州刺史贺拔行威执骠骑将军达奚暠,举兵反。 是岁,李子通渡江攻沈法兴,取京口。法兴遣其仆射蒋元超拒之,战于庱亭,元超败死,法兴弃毘陵,奔吴郡。于是丹杨、毘陵等郡皆降于子通。子通以法兴府掾李百药为内史侍郎、国子祭酒。 杜伏威遣行台左仆射辅公祏将卒数千攻子通,以将军阚稜、王雄诞为副。公祐渡江攻丹杨,克之,进屯溧水,子通帅众数万拒之。公祐简精甲千人,执长刀为前锋;又使千人踵其后,曰:“有退者即斩之。”自帅馀众,复居其后。子通为方陈而前,公祐前锋千人殊死战,公祐复张左右翼以击之,子通败走,公祐逐之,反为所败,还,闭壁不出。王雄诞曰:“子通无壁垒,又狃于初胜,乘其无备击之,可破也。”公祐不从。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夜出击之,因风纵火,子通大败,降其卒数千人。子通食尽,弃江都,保京口,江西之地尽入于伏威,伏威徙居丹杨。 子通复东走太湖,收合亡散,得二万人,袭沈法兴于吴郡,大破之。法兴帅左右数百人弃城走,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,法兴中涂而悔,欲杀孝辩,更向会稽。孝辩觉之,法兴窘迫,赴江溺死。子通军势复振,帅其群臣徙都馀杭,尽收法兴之地,北自太湖,南至岭,东包会稽,西距宣城,皆有之。 广、新二州贼帅高法澄、沈宝彻杀隋官,据州,附于林士弘,汉阳太守冯盎击破之。既而宝彻兄子智臣复聚兵于新州,盎引兵击之。战始合,盎免胄大呼曰:“尔识我乎?”贼多弃仗肉袒而拜,遂溃,擒宝彻、智臣等,岭外遂定。 窦建德行台尚书令恒山胡大恩请降。 ◎武德四年辛巳,公元六二一年 春,正月,癸酉,以大恩为代州总管,封定襄郡王,赐姓李氏。代州石岭之北,自刘武周之乱,寇盗充斥,大恩徙镇雁门,讨击,悉平之。 稽胡酋帅刘屳成部落数万,为边寇;辛巳,诏太子建成统诸军讨之。 王世充梁州总管程嘉会以所部来降。 杜伏威遣其将陈正通、徐绍宗帅精兵二千,来会秦王世民击王世充,甲申,攻梁,克之。 丙戌,黔州刺史田世康攻萧铣五州、四镇,皆克之。 秦王世民选精锐千馀骑,皆皁衣玄甲,分为左右队,使秦叔宝、程知节、尉迟敬德、翟长孙分将之。每战,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,乘机进击,所向无不摧破,敌人畏之。行台仆射屈突通、赞皇公窦轨将兵按行营屯,猝与王世充遇,战不利。秦王世民帅玄甲救之,世充大败,获其骑将葛彦璋,俘斩六千馀人,世充遁归。 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,孝恭上之。二月,辛卯,改信州为夔州,以孝恭为总管,使大造舟舰,习水战。以孝恭未更军旅,以靖为行军总管,兼孝恭长史,委以军事。靖说孝恭悉召巴、蜀酋长子弟,量才授任,置之左右,外示引擢,实以为质。 王世充太子玄应将兵数千人,自虎牢运粮入洛阳,秦王世民遣将军李君羡邀击,大破之,玄应仅以身免。 世民使宇文士及奏请进围东都,上谓士及曰:“归语尔王:今取洛阳,止欲息兵。克城之日,乘舆法物,图籍器械,非私家所须者,委汝收之。其馀子女玉帛,并以分赐将士。” 辛丑,世民移军青城宫,壁垒未立,王世充帅众二万自方诸门出,凭故马坊垣堑,临谷水以拒唐兵,诸将皆惧。世民以精骑陈于北邙,登魏宣武陵以望之,谓左右曰:“贼势窘矣,悉众而出,徼幸一战,今日破之,后不敢复出矣!”命屈突通帅步卒五千渡水击之,戒通曰:“兵交则纵烟。”烟作,世民引骑南下,身先士卒,与通合势力战。世民欲知世充陈厚薄,与精骑数十冲之,直出其背,众皆披靡,杀伤甚众。既而限以长堤,与诸骑相失,将军丘行恭独从世民,世充数骑追及之,世民马中流矢而毙。行恭回骑射追者,发无不中,追者不敢前。乃下马以授世民,行恭于马前步执长刀,距跃大呼,斩数人,突陈而出,得入大军。世充亦帅众殊死战,散而复合者数四,自辰至午,世充兵始退。世民纵兵乘之,直抵城下,俘斩七千人,遂围之。骠骑将军段志玄与世充兵力战,深入,马倒,为世充兵所擒,两骑夹持其髻,将渡洛水,志玄踊身而奋,二人俱坠马。志玄驰归,追者数百骑,不敢逼。 初,骠骑将军王怀文为唐军斥候,为世充所获,世充欲慰悦之,引置左右。壬寅,世充出右掖门,临洛水为陈,怀文忽引槊刺世充,世充衷甲,槊折不能入,左右猝出不意,皆愕眙不知所为。怀文走趣唐军,至写口,追获,杀之。世充归,解去衷甲,袒示群臣曰:“怀文以槊刺我,卒不能伤,岂非天所命乎!” 先是,御史大夫郑颋不乐仕世充,多称疾不预事,至是谓世充曰:“臣闻佛有金刚不坏身,陛下真是也!臣实多幸,得生佛世,愿弃官削发为沙门,服勤精进,以资陛下之神武。”世充曰:“国之大臣,声望素重,一旦入道,将骇物听。俟兵革休息,当从公志。”颋固请,不许。退谓其妻曰:“吾束发从官,志慕名节,不幸遭遇乱世,流离至此,侧身猜忌之朝,累足危亡之地,智力浅薄,无以自全。人生会当有死,早晚何殊?姑从吾所好,死亦无憾!”遂削发被僧服。世充闻之,大怒曰:“尔以我为必败,欲苟免邪?不诛之,何以制众!”遂斩颋于市。颋言笑自若,观者壮之。 诏赠王怀文上柱国、朔州刺史。 并州安抚使唐俭密奏:“真乡公李仲文与妖僧志觉有谋反语,又娶陶氏之女以应桃李之谣。谄事可汗,甚得其意,可汗许立为南面可汗。及在并州,赃贿狼藉。”上命裴寂、陈叔达、萧瑀杂鞠之。乙巳,仲文伏诛。 庚戌,王泰弃河阳走,其将赵夐等以城来降。别将单雄信、裴孝达与总管王君廓相持于洛口,秦王世民帅步骑五千援之,至轘辕,雄信等遁去,君廓追败之。 壬子,延州总管段德操击刘屳成,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 乙卯,王世充怀州刺史陆善宗以城降。 秦王世民围洛阳宫城,城中守御甚严,大砲飞石重五十斤,掷二百步,八弓弩箭如车辐,镞如巨斧,射五百步。世民四面攻之,昼夜不息,旬馀不克。城中欲翻城者凡十三辈,皆不果发而死。唐将士皆疲弊思归,总管刘弘基等请班师。世民曰:“今大举而来,当一劳永逸。东方诸州已望风款服,唯洛阳孤城,势不能久,功在垂成,奈何弃之而去!”乃下令军中曰:“洛阳未破,师必不还,敢言班师者斩!”众乃不敢复言。上闻之,亦密敕世民使还,世民表称洛阳必可克,又遣参谋军事封德彝入朝面论形势。德彝言于上曰:“世充得地虽多,率皆羁属,号令所行,唯洛阳一城而已,智尽力穷,克在朝夕。今若旋师,贼势复振,更相连接,后必难图!”上乃从之。世民遣世充书,谕以祸福;世充不报。 戊午,王世充郑州司兵沈悦遣使诣左武候大将军李世勣请降。左卫将军王群廓夜引兵袭虎牢,悦为内应,遂拔之,获其荆王行本及长史戴胄。悦,君理之孙也。 窦建德克周桥,虏孟海公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八十八 · 唐纪四》
类型:

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一 · 唐纪七

形式:

起阏逢涒滩六月,尽柔兆阉茂八月,凡二年有奇。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上 ◎武德七年甲申,公元六二四年 六月,辛丑,上幸仁智宫避暑。 辛亥,泷州、扶州獠作乱,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击平之。 丙辰,吐谷浑寇扶州,刺史蒋善合击走之。壬戌,庆州都督杨文幹反。 初,齐王元吉劝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,曰:“当为兄手刃之!”世民从上幸元吉第,元吉伏护军宇文宝于寝内,欲刺世民;建成性颇仁厚,遽止之。元吉愠曰:“为兄计耳,于我何有!” 建成擅募长安及四方骁勇二千馀人为东宫卫士,分屯左、右长林,号长林兵。又密使右虞侯率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,置宫东诸坊,欲以补东宫长上,为人所告。上召建成责之,流可达志于巂州。 杨文幹尝宿卫东宫,建成与之亲厚,私使募壮士送长安。上将幸仁智宫,命建成居守,世民、元吉皆从。建成使元吉就图世民,曰:“安危之计,决在今岁!”又使郎将尔硃焕、校尉桥公山以甲遗文幹。二人至幽州,上变,告太子使文幹举兵,使表里相应;又有宁州人杜凤举亦诣宫言状。上怒,托他事,手诏召建成,令诣行在。建成惧,不敢赴。太子舍人徐师谟劝之据城举兵;詹事主簿赵弘智劝之贬损车服,屏从者,诣上谢罪,建成乃诣仁智宫。未至六十里,悉留其官属于毛鸿宾堡,以十馀骑往见上,叩头谢罪,奋身自掷,几至于绝。上怒不解,是夜,置之幕下,饲以麦饭,使殿中监陈福防守,遣司农卿宇文颖驰召文幹。颖至庆州,以情告之,文幹遂举兵反。上遣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击之。 甲子,上召秦王世民谋之,世民曰:“文幹竖子,敢为狂逆,计府僚已应擒戮;若不尔,正应遣一将讨之耳。”上曰:“不然。文幹事连建成,恐应之者众。汝宜自行,还,立汝为太子。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,当封建成为蜀王。蜀兵脆弱,它日苟能事汝,汝宜全之;不能事汝,汝取之易耳!” 上以仁智宫在山中,恐盗兵猝发,夜,帅宿卫南出山外,行数十里,东宫官属将卒继至者,皆令三十人为队,分兵围守之。明日,复还仁智宫。 世民既行,元吉与妃嫔更迭为建成请,封德彝复为之营解于外,上意遂变,复遣建成还京师居守。惟责以兄弟不睦,归罪于太子中允王珪、左卫率韦挺、天策兵曹参军杜淹,并流于巂州。挺,冲之子也。初,洛阳既平,杜淹久不得调,欲求事建成。房玄龄以淹多狡数,恐其教导建成,益为世民不利,乃言于世民,引入天策府。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,州兵击破之。 秋,七月,己巳,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,总管秦武通击却之。 杨文幹袭陷宁州,驱掠吏民出据百家堡。秦王世民军至宁州,其党皆溃。癸酉,文幹为其麾下所杀,传首京师。获宇文颖,诛之。 丁丑,梁师都行台白伏愿来降。 戊寅,突厥寇原州;遣宁州刺史鹿大师救之,又遣杨师道趋大木根山,邀其归路。庚辰,突厥寇陇州;遣护军尉迟敬德击之。 吐谷浑寇岷州。辛巳,吐谷浑、党项寇松州。癸未,突厥寇阴盘。 甲申,扶州刺史蒋善合击吐谷浑于松州赤磨镇,破之。 己丑,突厥吐利设与苑君璋寇并州。 甲子,车驾还京师。 或说上曰:“突厥所以屡寇关中者,以子女玉帛皆在长安故也。若焚长安而不都,则胡寇自息矣。”上以为然,遣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、邓,行可居之地,将徒都之。太子建成、齐王元吉、裴寂皆赞成其策,萧瑀等虽知其不可,而不敢谏。秦王世民谏曰:“戎狄为患,自古有之。陛下以圣武龙兴,光宅中夏,精兵百万,所征无敌,奈何以胡寇扰边,遽迁都以避之,贻四海之羞,为百世之笑乎!彼霍去病汉廷一将,犹志灭匈奴;况臣忝备籓维,愿假数年之期,请系颉利之颈,致之阙下。若其不效,迁都未晚。”上曰:“善。”建成曰:“昔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,秦王之言得无似之!”世民曰:“形势各异,用兵不同,樊哙小竖,何足道乎!不出十年,必定漠北,非敢虚言也!”上乃止。建成与妃嫔因共谮世民曰:“突厥虽屡为边患,得赂则退。秦王外托御寇之名,内欲总兵权,成其篡夺之谋耳!” 上校猎城南,太子、秦、齐王皆从,上命三子驰射角胜。建成有胡马,肥壮而喜蹶,以授世民曰:“此马甚骏,能超数丈涧。弟善骑,试乘之。”世民乘以逐鹿,马蹶,世民跃立于数步之外,马起,复乘之,如是者三,顾谓宇文士及曰:“彼欲以此见杀,死生有命,庸何伤乎!”建成闻之,因令妃嫔谮之于上曰:“秦王自言,我有天命,方为天下主,岂有浪死!”上大怒,先召建成、元吉,然后召世民入,责之曰:“天子自有天命,非智力可求;汝求之一何急邪!”世民免冠顿首,请下法司案验。上怒不解,会有司奏突厥入寇,上乃改容,劳勉世民,命之冠带,与谋突厥。闰月,己未,诏世民、元吉将兵出幽州以御突厥,上饯之于兰池。上每有寇盗,辄命世民讨之,事平之后,猜嫌益甚。 初,隋末,京兆韦仁寿为蜀郡司法书佐,所论囚至市,犹西向为仁寿礼佛,然后死。唐兴,爨弘达帅西南夷内附,朝廷遣使抚之,类皆贪纵,远民患之,有叛者。仁寿时为巂州都督长史,上闻其名,命检校南宁州都督,寄治越巂,使之岁一至其地慰抚之。仁寿性宽厚,有识度,既受命,将兵五百人至西洱河,周历数千里,蛮、夷豪帅皆望风归附,来见仁寿。仁寿承制置七州、十五县,各以其豪帅为刺史、县令,法令清肃,蛮、夷悦服。将还,豪帅皆曰:“天子遣公都督南宁,何为遽去?”仁寿以城池未立为辞。蛮、夷即相帅为仁寿筑城,立廨舍,旬日而就。仁寿乃曰:“吾受诏但令巡抚,不敢擅留。”蛮、夷号泣送之,因各遣子弟入贡。壬戌,仁寿还朝,上大悦,命仁寿徙镇南宁,以兵戍之。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。 八月,戊辰,突厥寇原州。 己巳,吐谷浑寇鄯州。 壬申,突厥寇欣州,丙子,寇并州;京师戒严。戊寅,寇绥州,刺史刘大俱击却之。 是时,颉利、突利二可汗举国入寇,连营南上,秦王世民引兵拒之。会关中久雨,粮运阻绝,士卒疲于征役,器械顿弊,朝廷及军中咸以为忧。世民与虏遇于幽州,勒兵将战。己卯,可汗帅万馀骑奄至城西,陈于五陇阪,将士震恐。世民谓元吉曰:“今虏骑凭陵,不可示之以怯,当与之一战,汝能与我俱乎?”元吉惧曰:“虏形势如此,奈何轻出?万一失利,悔可及乎!”世民曰:“汝不敢出,吾当独往。汝留此观之。”世民乃帅骑驰诣虏陈,告之曰:“国家与可汗和亲,何为负约,深入我地!我秦王也,可汗能斗,独出与我斗;若以众来,我直以此百骑相当耳!”颉利不之测,笑而不应。世民又前,遣骑告突利曰:“尔往与我盟,有急相救;今乃引兵相攻,何无香火之情也!”突利亦不应。世民又前,将渡沟水,颉利见世民轻出,又闻香火之言,疑突利与世民有谋,乃遣止世民曰:“王不须渡,我无他意,更欲与王申固盟约耳。”乃引兵稍却。是后霖雨益甚,世民谓诸将曰:“虏所恃者弓矢耳,今积雨弥时,筋胶俱解,弓不可用,彼如飞鸟之折翼;吾屋居火食,刀槊犀利,以逸制劳,此而不乘,将复何待!”乃潜师夜出,冒雨而进,突厥大惊。世民又遣说突利以利害,突利悦,听命。颉利欲战,突利不可,乃遣突利与其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来见世民,请和亲,世民许之。思摩,颉利之从叔也。突利因自托于世民,请结为兄弟。世民亦以恩意抚之,与盟而去。 庚寅,岐州刺史柴绍破突厥于杜阳谷。 壬申,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见,上引升御榻,慰劳之。思摩貌类胡,不类突厥,故处罗疑其非阿史那种,历处罗、颉利世,常为夹毕特勒,终不得典兵为设。既入朝,赐爵和顺王。 丁酉,遣左仆射裴寂使于突厥。 九月,癸卯,日南人姜子路反,交州都督王志远击破之。 癸卯,突厥寇绥州,都督刘大俱击破之,获特勒三人。 冬,十月,己巳,突厥寇甘州。 辛未,上校猎于鄠之南山;癸酉,幸终南。 吐谷浑及羌人寇叠州,陷合川。 丙子,上幸楼观,谒老子祠;癸未,以太牢祭隋文帝陵。 十一月,丁卯,上幸龙跃宫;庚午,还宫。 太子詹事裴矩权检校侍中。 ◎武德八年乙酉,公元六二五年 春,正月,丙辰,以寿州都督张镇周为舒州都督。镇周以舒州本其乡里,到州,就故宅多市酒肴,召亲戚故人,与之酣宴,散发箕距,如为布衣时,凡十日。既而分赠金帛,泣与之别,曰:“今日张镇周犹得与故人欢饮,明日之后,则舒州都督治百姓耳,君民礼隔,不复得为交游。”自是亲戚故人犯法,一无所纵,境内肃然。 丁巳,遣右武卫将军段德操徇夏州地。 吐谷浑寇叠州。 是月,突厥、吐谷浑各请互市,诏皆许之。先是,中国丧乱,民乏耕牛,至是资于戎狄,杂畜被野。 夏,四月,乙亥,党项寇渭州。 甲申,上幸鄠县,校猎于甘谷,营太和宫于终南山;丙戌,还宫。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遣使请婚,上谓裴矩曰:“西突厥道远,缓急不能相助,今求婚,何如?”对曰:“今北寇方强,为国家今日计,且当远交而近攻,臣谓宜许其婚以威颉利;俟数年之后,中国完实,足抗北夷,然后徐思其宜。”上从之。遣高平王道立至其国,统叶护大喜。道立,上之从子也。 初,上以天下大定,罢十二军。既而突厥为寇不已,辛亥,复置十二军,以太常卿窦诞等为将军,简练士马,议大举击突厥。 甲寅,凉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袭都督府,入子城;长史刘君杰击破之。 六月,甲子,上幸太和宫。 丙子,遣燕郡王李艺屯华亭县及弹筝峡,水部郎中姜行本断石岭道以备突厥。 丙戌,颉利可汗寇灵州。丁亥,以右卫大将军张瑾为行军总管以御之,以中书侍郎温彦博为长史。先是,上与突厥书用敌国礼,秋,七月,甲辰,上谓侍臣曰:“突厥贪婪无厌,朕将征之,自今勿复为书,皆用诏敕。” 丙午,车驾还宫。 己酉,突厥颉利可汗寇相州。 睦伽陀攻武兴。 丙辰,代州都督蔺謩与突厥战于新城,不利;复命行军总管张瑾屯石岭,李高迁趋大谷以御之。丁巳,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备突厥。 八月,壬戌,突厥逾石岭,寇并州;癸亥,寇灵州;丁卯,寇潞、沁、韩三州。 左武候大将军安修仁击睦伽陀于且渠川,破之。 诏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,行军总客任瑰屯太行,以御突厥。颉利可汗将兵十馀万大掠朔州。壬申,并州道行军总管张瑾与突厥战于太谷,全军皆没,瑾脱身奔李靖。行军长史温彦博为虏所执,虏以彦博职在机近,问以国家兵粮虚实,彦博不对,虏迁之阴山。庚辰,突厥寇灵武。甲申,灵州都督任城王道宗击破之。丙戌,突厥寇绥州。丁亥,颉利可汗遣使请和而退。 九月,癸巳,突厥没贺咄设陷并州一县。丙申,代州都督蔺謩击破之。 癸卯,初令太府检校诸州权量。 丙午,右领军将军王君廓破突厥于幽州,俘斩二千馀人。 突厥寇蔺州。 冬,十月,壬申,吐谷浑寇叠州,遣扶州刺史蒋善合救之。 戊寅,突厥寇鄯州,遣霍公柴绍救之。 十一月,辛卯朔,上幸宜州。 权检校侍中裴矩罢判黄门侍郎。 戊戌,突厥寇彭州。 庚子,以天策司马宇文士及权检校侍中。 辛丑,徙蜀王元轨为吴王,汉王元庆为陈王。 癸卯,加秦王世民中书令,齐王元吉侍中。 丙午,吐谷浑寇岷州。 戊申,眉州山獠反。 十二月,辛酉,上还至京师。 庚辰,上校猎于鸣犊泉;辛巳,还宫。 以襄邑王神符检校扬州大都督。始自丹杨徙州府及居民于江北。 ◎武德九年丙戌,公元六二六年 春,正月,己亥,诏太常少卿祖孝孙等更定雅乐。 甲寅,以左仆射裴寂为司空,日遣员外郎一个更直其第。 二月,庚申,以齐王元吉为司徒。 丙子,初令州县祀社稷,又令士民里闬相从立社。各申祈报,用洽乡党之欢。戊寅,上祀社稷。 丁亥,突厥寇原州,遣折威将军杨毛击之。 三月,庚寅,上幸昆明池;壬辰,还宫。 癸巳,吐谷浑、党项寇岷州。戊戌,益州道行台尚书郭行方击眉州叛獠,破之。 壬寅,梁师都寇边,陷静难镇。 丙午,上幸周氏陂。 辛亥,突厥寇灵州。 乙卯,车驾还宫。 癸丑,南海公欧阳胤奉使在突厥,帅其徒五十人谋掩袭可汗牙帐;事泄,突厥囚之。 丁巳,突厥寇凉州,都督长乐王幼良击走之。 戊午,郭行方击叛獠于洪、雅二州,大破之,俘男女五千口。 夏,四月,丁卯,突厥寇朔州;庚午,寇原州;癸酉,寇泾州。 戊寅,安州大都督李靖与突厥颉利可汗战于灵州之硖石,自旦至申,突厥乃退。 太史令傅奕上疏请除佛法曰:“佛在西域,言妖路远;汉译胡书,恣其假托。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,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。伪启三涂,谬张六道,恐忄曷愚夫,诈欺庸品。乃追忏既往之罪,虚规将来之福;布施万钱,希万倍之报,持斋一日,冀百日之粮。遂使愚迷,妄求功德,不惮科禁,轻犯宪章;有造为恶逆,身坠刑网,方乃狱中礼佛,规免其罪。且生死寿夭,由于自然;刑德威福,关之人主;贫富贵贱,功业所招;而愚僧矫诈,皆云由佛。窃人主之权,擅造化之力,其为害政,良可悲矣!降自羲、农,至于有汉,皆无佛法,君明臣忠,祚长年久。汉明帝始立胡神,西域桑门自传其法。西晋以上,国有严科,不许中国之人辄行髡发之事。洎于苻、石,羌、胡乱华,主庸臣佞,政虐祚短,梁武、齐襄,足为明镜。今天下僧尼,数盈十万,剪刻缯彩,装束泥人,竞为厌魅,迷惑万姓。请令匹配,即成十成馀户,产育男女,十年长养,一纪教训,可以足兵。四海免蚕食之殃,百姓知威福所在,则妖惑之风自革,淳朴之化还兴。窃见齐朝章仇子佗表言:‘僧尼徒众,糜损国家,寺塔奢侈,虚费金帛。’为诸僧附会宰相,对朝谗毁,诸尼依托妃、主,潜行谤讟,子佗竟被囚执,刑于都市。及周武平齐,制封其墓。臣虽不敏,窃慕其踪。” 上诏百官议其事,唯太仆卿张道源称奕言合理。萧瑀曰:“佛,圣人也,而奕非之;非圣人者无法,当治其罪。”奕曰:“人之大伦,莫如君父。佛以世嫡而叛其父,以匹夫而抗天子。萧瑀不生于空桑,乃遵无父之教。非孝者无亲,瑀之谓矣!”瑀不能对,但合手曰:“地狱之设,正为是人!” 上亦恶沙门、道士苟避征徭,不守戒律,皆如奕言。又寺观邻接廛邸,混杂屠沽。辛巳,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冠,其精勤练行者,迁居大寺观,给其衣食,无令阙乏。庸猥粗秽者,悉令罢道,勒还乡里。京师留寺三所,观二所,诸州各留一所,馀皆罢之。 傅奕性谨密,既职在占候,杜绝交游,所奏灾异,悉焚其稿,人无知者。 癸未,突厥寇西会州。 五月,戊子,虔州胡成郎等杀长史,叛归梁师都;都督刘旻追斩之。 壬辰,党项寇廓州。 戊戌,突厥寇秦州。 壬寅,越州人卢南反,杀刺史宁道明。 丙午,吐谷浑、党项寇河州。 突厥寇兰州。 丙辰,遣平道将军柴绍将兵击胡。 六月,丁巳,太白经天。 秦王世民既与太子建成、齐王元吉有隙,以洛阳形胜之地,恐一朝有变,欲出保之,乃以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洛阳,遣秦府车骑将军荥阳张亮将左右王保等千馀人之洛阳,阴结纳山东豪杰以俟变,多出金帛,恣其所用。元吉告亮谋不轨,下吏考验;亮终无言,乃释之,使还洛阳。 建成夜召世民,饮酒而鸩之,世民暴心痛,吐血数升,淮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。上幸西宫,问世民疾,敕建成曰:“秦王素不能饮,自今无得复夜饮!”因谓世民曰:“首建大谋,削平海内,皆汝之功。吾欲立汝为嗣,汝固辞;且建成年长,为嗣日久,吾不忍夺也。观汝兄弟似不相容,同处京邑,必有纷竞,当遣汝还行台,居洛阳,自陕以东皆王之。仍命汝建天子旌旗,如汉梁孝王故事。”世民涕泣,辞以不欲远离膝下。上曰:“天下一家,东、西两都,道路甚迩。吾思汝即往,毋烦悲也。”将行,建成、元吉相与谋曰:“秦王若至洛阳,有土地甲兵,不可复制;不如留之长安,则一匹夫耳,取之易矣。”乃密令数人上封事,言“秦王左右闻往洛阳,无不喜跃,观其志趣,恐不复来。”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说上。上意遂移,事复中止。 建成、元吉与后宫日夜谮诉世民于上,上信之,将罪世民。陈叔达谏曰:“秦王有大功于天下,不可黜也。且性刚烈,若加挫抑,恐不胜忧愤,或有不测之疾,陛下悔之何及!”上乃止。元吉密请杀秦王,上曰:“彼有定天下之功,罪状未著,何以为辞!”元吉曰:“秦王初平东都,顾望不还,散钱帛以树私恩,又违敕命,非反而何!但应速杀,何患无辞!”上不应。 秦府僚属皆忧惧不知所出。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谓比部郎中长孙无忌曰:“今嫌隙已成,一旦祸机窃发,岂惟府朝涂地,乃实社稷之忧;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。存亡之机,间不容发,正在今日!”无忌曰:“吾怀此久矣,不敢发口;今吾子所言,正合吾心,谨当白之。”乃入言世民。世民召玄龄谋之,玄龄曰:“大王功盖天地,当承大业;今日忧危,乃天赞也,愿大王勿疑!”乃与府属杜如晦共劝世民诛建成、元吉。 建成、元吉以秦府多骁将,欲诱之使为己用,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,并以书招之曰:“愿迂长者之眷,以敦布衣之交。”敬德辞曰:“敬德,蓬户甕牖之人,遭隋末乱离,久沦逆地,罪不容诛。秦王赐以更生之恩,今又策名籓邸,唯当杀身以为报;于殿下无功,不敢谬当重赐。若私交殿下,乃是贰心,徇利忘忠,殿下亦何所用!”建成怒,遂与之绝。敬德以告世民,世民曰:“公心如山岳,虽积金至斗,知公不移。相遗但受,何所嫌也!且得以知其阴计,岂非良策!不然,祸将及公。”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,敬德知之,洞开重门,安卧不动,刺客屡至其庭,终不敢入。元吉乃谮敬德于上,下诏狱讯治,将杀之。世民固请,得免。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,出为康州刺史。知节谓世民曰:“大王股肱羽翼尽矣,身何能久!知节以死不去,愿早决计。”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,志玄不从。建成谓元吉曰:“秦府智略之士,可惮者独房玄龄、杜如晦耳。”皆谮之于上而逐之。 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尚在府中,与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、左候车骑将军三水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,日夜劝世民诛建成、元吉。世民犹豫未决,问于灵州大都督李靖,靖辞;问于行军总管李世勣,世勣辞;世民由是重二人。 会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南,入塞,围乌城,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;上从之,命元吉督右武卫大将军李艺、天纪将军张瑾等救乌城。元吉请尉迟敬德、程知节、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与之偕行,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以益元吉军。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:“太子语齐王:‘今汝得秦王骁将精兵,拥数万之众,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,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,奏云暴卒,主上宜无不信。吾当使人进说,令授吾国事。敬德等既入汝手,宜悉坑之,孰敢不服!’”世民以咥言告长孙无忌等,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。世民叹曰:“骨肉相残,古今大恶。吾诚知祸在朝夕,欲俟其发,然后以义讨之,不亦可乎!”敬德曰:“人情谁不爱其死!今众人以死奉王,乃天授也。祸机垂发,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,大王纵自轻,如宗庙社稷何!大王不用敬德之言,敬德将窜身草泽,不能留居大王左右,交手受戮也!”无忌曰:“不从敬德之言,事今败矣。敬德等必不为王有,无忌亦当相随而去,不能复事大王矣!”世民曰:“吾所言亦未可全弃,公更图之。”敬德曰:“王今处事有疑,非智也;临难不决,非勇也。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馀人,在外者今已入宫,擐甲执兵,事势已成,大王安得已乎!” 世民访之府僚,皆曰:“齐王凶戾,终不肯事其兄。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:‘大王之名,合之成“唐”字,大王终主唐祀。’齐王喜曰:‘但除秦王,取东宫如反掌耳。’彼与太子谋乱未成,已有取太子之心。乱心无厌,何所不为!若使二人得志,恐天下非复唐有。以大王之贤,取二人如拾地芥耳,奈何徇匹夫之节,忘社稷之计乎!”世民犹未决,众曰:“大王以舜为何如人?”曰:“圣人也。”众曰:“使舜浚井不出,则为井中之泥;涂廪不下,则为廪上之灰,安能泽被天下,法施后世乎!是以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,盖所存者大故也。”世民命卜之,幕僚张公谨自外来,取龟投地,曰:“卜以决疑;今事在不疑,尚何卜乎!卜而不吉,庸得已乎!”于是定计。 世民令无忌密召房玄龄等,曰:“敕旨不听复事王;今若私谒,必坐死,不敢奉教。”世民怒,谓敬德曰:“玄龄、如晦岂叛我邪!”取所佩刀授敬德曰:“公往观之,若无来心,可断其首以来。”敬德往,与无忌共谕之曰:“王已决计,公宜速入共谋之。吾属四人,不可群行道中。”乃令玄龄、如晦著道士服,与无忌俱入,敬德自它道亦至。 己未,太白复经天。傅奕密奏:“太白见秦分,秦王当有天下。”上以其状授世民。于是世民密奏建成、元吉淫乱后宫,且曰:“臣于兄弟无丝毫负,今欲杀臣,似为世充、建德报仇。臣今枉死,永违君亲,魂归地下,实耻见诸贼!”上省之,愕然,报曰:“明当鞫问,汝宜早参。” 庚申,世民帅长孙无忌等入,伏兵于玄武门。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,驰语建成。建成召元吉谋之,元吉曰:“宜勒宫府兵,托疾不朝,以观形势。”建成曰:“兵备已严,当与弟入参,自问消息。”乃俱入,趣玄武门。上时已召裴寂、萧瑀、陈叔达等,欲按其事。 建成、元吉至临湖殿,觉变,即跋马东归宫府。世民从而呼之,元吉张弓射世民,再三不彀,世民射建成,杀之。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,左右射元吉坠马。世民马逸入林下,为木枝所絓,坠不能起。元吉遽至,夺弓将扼之,敬德跃马叱之。元吉步欲趣武德殿,敬德追射,杀之。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,叹曰:“岂有生受其恩,而死逃其难乎!”乃与副护军薛万彻、屈咥直府左车骑万年谢叔方帅东宫、齐府精兵二千驰趣玄武门。张公谨多力,独闭关以拒之,不得入。云麾将军敬君弘掌宿卫后,屯玄武门,挺身出战,所亲止之曰:“事未可知,且徐观变,俟兵集,成列而战,未晚也。”君弘不从,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进,皆死之。君弘,显俊之曾孙也。守门兵与万彻等力战良久,万彻鼓噪欲攻秦府,将士大惧;尉迟敬德持建成、元吉首示之,宫府兵遂溃,万彻与数十骑亡入终南山。冯立既杀敬君弘,谓其徒曰:“亦足以少报太子矣!”遂解兵,逃于野。 上方泛舟海池,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,敬德擐甲持矛,直至上所。上大惊,问曰:“今日乱者谁邪?卿来此何为?”对曰:“秦王以太子、齐王作乱,举兵诛之,恐惊动陛下,遣臣宿卫。”上谓裴寂等曰:“不图今日乃见此事,当如之何?”萧瑀、陈叔达曰:“建成、元吉本不预义谋,又无功于天下,疾秦王功高望重,共为奸谋。今秦王已讨而诛之,秦王功盖宇宙,率土归心,陛下若处以元良,委之国务,无复事矣。”上曰:“善!此吾之夙心也。”时宿卫及秦府兵与二宫左右战犹未已,敬德请降手敕,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,上从之。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自东上阁门出宣敕,众然后定。上又使黄门侍郎裴矩至东宫晓谕诸将卒,皆罢散。上乃召世民,抚之曰:“近日以来,几有投杼之惑。”世民跪而吮上乳,号恸久之。 建成子安陆王承道、河东王承德、武安王承训、汝南王承明、钜鹿王承义,元吉子梁郡王承业、渔阳王承鸾、普安王承奖、江夏王承裕、义阳王承度,皆坐诛,仍绝属籍。 初,建成许元吉以正位之后,立为太弟,故元吉为之尽死。诸将欲尽诛建成、元吉左右百馀人,籍没其家,尉迟敬德固争曰:“罪在二凶,既伏其诛;若及支党,非所以求安也。”乃止。是日,下诏赦天下。凶逆之罪,止于建成、元吉,自馀党与,一无所问。其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冠并宜仍旧。国家庶事,皆取秦王处分。 辛酉,冯立、谢叔方皆自出;薛万彻亡匿,世民屡使谕之,乃出。世民曰:“此皆忠于所事,义士也。”释之。 癸亥,立世民为皇太子。又诏:“自今军国庶事,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,然后闻奏。” 臣光曰:立嫡以长,礼之正也。然高祖所以有天下,皆太宗之功;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,地嫌势逼,必不相容。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,隐太子有泰伯之贤,太宗有子臧之节,则乱何自而生矣!既不能然,太宗始欲俟其先发,然后应之,如此,则事非获已,犹为愈也。既而为群下所迫,遂至蹀血禁门,推刃同气,贻讥千古,惜哉!夫创业垂统之君,子孙之所仪刑也,彼中、明、肃、代之传继,得非有所指拟以为口实乎! 戊辰,以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,长孙无忌、杜如晦为左庶子,高士廉、房玄龄为右庶子,尉迟敬德为左卫率,程知节为右卫率,虞世南为中舍人,褚亮为舍人,姚思廉为洗马。悉以齐王国司金帛什器赐敬德。 初,洗马魏征常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,及建成败,世民召征谓曰:“汝何为离间我兄弟!”众为之危惧,征举止自若,对曰:“先太子早从征言,必无今日之祸。”世民素重其才,改容礼之,引为詹事主簿。亦召王珪、韦挺于巂州,皆以为谏议大夫。 世民命纵禁苑鹰犬,罢四方贡献,听百官各陈治道,政令简肃,中外大悦。 以屈突通为陕东大行台左仆射,镇洛阳。 益州行台仆射窦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、郭行方不协。云起弟庆俭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,建成死,轨诬云起与建成同反,收斩之。行方惧,逃奔京师,轨追之,不及。 吐谷浑寇岷州。 突厥寇陇州;辛未,寇谓州。遣右卫大将军柴绍击之。 废益州大行台,置大都督府。 壬申,上以手诏赐裴寂等曰:“朕当加尊号为太上皇。” 辛巳,幽州大都督庐江王瑗反,右领军将军王君廓杀之,传首。 初,上以瑗懦怯非将帅才,使君廓佐之。君廓故群盗,勇悍险诈,瑗推心倚伏之,许为昏姻。太子建成谋害秦王,密与瑗相结。建成死,诏遣通事舍人崔敦礼驰驿召瑗。瑗心不自安,谋于君廓。君廓欲取瑗以为功,乃说曰:“大王若入,必无全理。今拥兵为数万,奈何受单使之召,自投罔罟乎!”因相与泣。瑗曰:“我今以命托公,举事决矣。”乃劫敦礼,问以京师机事;敦礼不屈,瑗囚之,发驿征兵,且召燕州剌史王诜赴蓟,与之计事。兵曹参军王利涉说瑗曰:“王君廓反覆,不可委以机柄,宜早除去,以王诜代之。”瑗不能决。君廓知之,往见诜,诜方沐,握发而出,君廓手斩之,持其首告众曰:“李瑗与王诜同反,囚执敕使,擅自征兵。今诜已诛,独有李瑗,无能为也。汝宁随瑗族灭乎,欲从我以取富贵乎?”众皆曰:“愿从公讨贼。”君廓乃帅其麾下千馀人,逾西城而入,瑗不之觉;君廓入狱出敦礼,瑗始知之,遽帅左右数百人被甲而出,遇君廓于门外。君廓谓瑗众曰:“李瑗为逆,汝何为随之入汤火乎!”众皆弃兵而溃。唯瑗独存,骂君廓曰:“小人卖我,行自及矣!”遂执瑗,缢之。壬午,以王君廓为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,以瑗家口赐之。敦礼,仲方之孙也。乙酉,罢天策府。 秋,七月,己丑,柴绍破突厥于秦州,斩特勒一人,士卒首千馀级。 以秦府护军秦叔宝为左卫大将军,又以程知节为右武卫大将军,尉迟敬德为右武候大将军。 壬辰,以高士廉为侍中,房玄龄为中书令,萧瑀为左仆射,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,杜如晦为兵部尚书。癸巳,以宇文士及为中书令,封德彝为右仆射;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为御史大夫,中书舍人颜师古、刘林甫为中书侍郎,左卫副率侯君集为左卫将军,左虞候段志玄为骁卫将军,副护军薛万彻为右领军将军,右内副率张公谨为右武候将军,右监门率长孙安业为右监门将军,右内副率李客师为领左右军将军。安业,无忌之兄;客师,靖之弟也。 太子建成、齐王元吉之党散亡在民间,虽更赦令,犹不自安,徼幸者争告捕以邀赏。谏议大夫王珪以启太子。丙子,太子下令:“六月四日已前事连东宫及齐王,十七日前连李瑗者,并不得相告言,违者反坐。” 丁酉,遣谏议大夫魏征宣慰山东,听以便宜从事。征至磁州,遇州县锢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、齐王护军李师行诣京师,征曰:“吾受命之日,前宫、齐府左右皆赦不问;今复送师行等,则谁不自疑!虽遣使者,人谁信之!吾不可以顾身嫌,不为国虑。且既蒙国士之遇,敢不以国士报之乎!”遂皆解纵之。太子闻之,甚喜。 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唐临出为万泉丞,县有系囚十许人,会春雨,临纵之,使归耕种,皆如期而返。临,令则之弟子也。 八月,丙辰,突厥遣使请和。 壬戌,吐谷浑遣使请和。 癸亥,诏传位于太子。太子固辞,不许。甲子,太宗即皇帝位于东宫显德殿,赦天下;关内及蒲、芮、虞、泰、陕、鼎六州免租调二年,自馀给复一年。 癸未,诏以“宫女众多,幽閟可愍,宜简出之,各归亲戚,任其适人。” 初,稽胡酋长刘屳成帅众降梁师都,师都信谗杀之,由是所部猜惧,多来降者。师都浸衰弱,乃朝于突厥,为之画策,劝令入寇。于是颉利、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馀万骑寇泾州,进至武功,京师戒严。 丙子,立妃长孙氏为皇后。后少好读书,造次必循礼法。上为秦王,与太子建成、齐王元吉有隙,后奉事高祖,承顺妃嫔,弥缝其阙,甚有内助。及正位中宫,务崇节俭,服御取给而已。上深重之,尝与之议赏罚,后辞曰:“‘牝鸡之晨,唯家之索’,妾妇人,安敢豫闻政事!”固问之,终不对。 己卯,突厥进寇高陵。辛巳,泾州道行军总管尉迟敬德与突厥战于泾阳,大破之,获其俟斤阿史德乌没啜,斩首千馀级。 癸未,颉利可汗进至渭水便桥之北,遣其腹心执失思力入见,以观虚实。思力盛称“颉利、突利二可汗将兵百万,今至矣。”上让之曰:“吾与汝可汗面结和亲,赠遗金帛,前后无算。汝可汗自负盟约,引兵深入,于我无愧?汝虽戎狄,亦有人心,何得全忘大恩,自夸强盛?我今先斩汝矣!”思力惧而请命。萧瑀、封德彝请礼遣之。上曰:“我今遣还,虏谓我畏之,愈肆凭陵。”乃囚思力于门下省。 上自出玄武门,与高士廉、房玄龄等立骑径诣渭水上,与颉利隔水而语,责以负约。突厥大惊,皆下马罗拜。俄而诸军继至,旌甲蔽野,颉利见执失思力不返,而上挺身轻出,军容甚盛,有惧色。上麾诸军使却而布陈,独留与颉利语。萧瑀以上轻敌,叩马固谏,上曰:“吾筹之已熟,非卿所知。突厥所以敢倾国而来,直抵郊甸者,以我国内有难,朕新即位,谓我不能抗御故也。我若示之心弱,闭门拒守,虏必放兵大掠,不可复制。故朕轻骑独出,示若轻之;又震曜军容,使之必战;出虏不意,使之失图。虏入我地既深,必有惧心,故与战则克,与和则固矣。制服突厥,在此一举,卿第观之!”是日,颉利来请和,诏许之。上即日还宫。乙酉,又幸城西,斩白马,与颉利盟于便桥之上。突厥引兵退。 萧瑀请于上曰:“突厥未和之时,诸将争战,陛下不许,臣等亦以为疑,既而虏自退,其策安在?”上曰:“吾观突厥之众虽多而不整,君臣之志惟贿是求,当其请和之时,可汗独在水西,达官皆来谒我,我若醉而缚之,因袭击其众,势如拉朽。又命长孙无忌、李靖伏兵于幽州以待之,虏若奔归,仗兵邀其前,大军蹑其后,覆之如反掌耳。所以不战者,吾即位日浅,国家未安,百姓未富,且当静以抚之。一与虏战,所损甚多;虏结怨既深,惧而修备,则吾未可以得志矣。故卷甲韬戈,啖以金帛,彼既得所欲,理当自退,志意骄惰,不复设备,然后养威伺衅,一举可灭也。将欲取之,必固与之,此之谓矣。卿知之乎?”瑀再拜曰:“非所及也。”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一 · 唐纪七》
类型:

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六 · 唐纪十二

形式:

起重光赤奋若,尽昭阳单阏三月,凡二年有奇。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中 ◎贞观十五年辛丑,公元六四一年 春,正月,甲戌,以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。上嘉禄东赞善应对,以琅邪公主外孙段氏妻之。辞曰:“臣国中自有妇,父母所聘,不可弃也。且赞普未得谒公主,陪臣何敢先娶!”上益贤之,然欲抚以厚恩,竟不从其志。丁丑,命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。赞普大喜,见道宗,尽子婿礼,慕中国衣服、仪卫之美,为公主别筑城郭宫室而处之,自服纨绮以见公主。其国人皆以赭涂面,公主恶之,赞普下令禁之;亦渐革其猜暴之性,遣子弟入国学,受《诗》、《书》。 乙亥,突厥侯利苾可汗始帅部落济河,建牙于故定襄城,有户三万,胜兵四万,马九万匹,仍奏言:“臣非分蒙恩,为部落之长,愿子子孙孙为国家一犬,守吠北门。若薛延陀侵逼,请从家属入长城。”诏许之。 上将幸洛阳,命皇太子监国,留右仆射高士廉辅之。辛巳,行及温汤,卫士崔卿、刁文懿惮于行役,冀上惊而止,乃夜射行宫,矢及寝庭者五;皆以大逆论。三月,戊辰,幸襄城宫,地既烦热,复多毒蛇;庚午,罢襄城宫,分赐百姓,免阎立德官。 夏,四月,辛卯朔,诏以来年二月有事于泰山。 上以近世阴阳杂书,讹伪尤多,命太常博士吕才与诸术士刊定可行者,凡四十七卷。己酉,书成,上之;才皆为之叙,质以经史。其叙《宅经》,以为:“近世巫觋妄分五姓,如张、王为商,武、庾为羽,似取谐韵;至于以柳为宫,以赵为角,又复不类。或同出一姓,分属宫商;或复姓数字,莫辨征羽。此则事不稽古,义理乖僻者也。”叙《禄命》,以为:“禄命之书,多言或中,人乃信之。然长平坑卒,未闻共犯三刑;南阳贵士,何必俱当六合!今亦有同年同禄而贵贱悬殊,共命共胎而寿夭更异。按鲁庄公法应贫贱,又尪弱短陋,惟得长寿;秦始皇法无官爵,纵得禄,少奴婢,为人无始有终;汉武帝、后魏孝文帝皆法无官爵;宋武帝禄与命并当空亡,唯宜长子,虽有次子,法当早夭;此皆禄命不验之著明者也。”其叙《葬》,以为:“《孝经》云:‘卜其宅兆而安厝之。’盖以窀穸既终,永安体魄,而朝市迁变,泉石交侵,不可前知,故谋之龟筮。近代或选年月,或相墓田,以为一事失所,祸及死生。按《礼》,天子、诸侯、大夫葬皆有月数。是古人不择年月也。《春秋》:‘九月丁巳,葬定公,雨,不克葬,戊午,日下昃,乃克葬。’是不择日也。郑葬简公,司墓之室当路,毁之则朝而窆,不毁则日中而窆,子产不毁,是不择时也。古之葬者皆于国都之北,兆域有常处,是不择地也。今葬书以为子孙富贵、贫贱、寿夭,皆因卜葬所致。夫子文为令尹而三已,柳下惠为士师而三黜,计其丘陇,未尝改移。而野俗无识,妖巫妄言,遂于擗踊之际,择葬地而希官爵;荼毒之秋,选葬时而规财利。或云辰日不可哭泣,遂莞尔而对吊客;或云同属忌于临圹,遂吉服不送其亲。伤教败礼,莫斯为甚!”术士皆恶其言,而识者皆以为确论。 丁巳,果毅都尉席君买帅精骑百二十,袭击吐谷浑丞相宣王,破之,斩其兄弟三人。初,丞相宣王专国政,阴谋袭弘化公主,劫其王诺曷钵奔吐蕃。诺曷钵闻之,轻骑奔鄯善城,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,故君买为之讨诛宣王。国人犹惊扰,遣户部尚书唐俭等慰抚之。 五月,壬申,并州父老诣阙请上封泰山毕,还幸晋阳,上许之。 丙子,百济来告其王扶馀璋之丧,遣使册命其嗣子义慈。 己酉,有星孛于太微,太史令薛颐上言‘未可东封’。辛亥,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。丙辰,诏罢封禅。太子詹事于志宁遭母丧,寻起复就职。太子治宫室,妨农功;又好郑、卫之乐;志宁谏,不听。又宠昵宦官,常在左右,志宁上书,以为:“自易牙以来,宦官覆亡国家者非一。今殿下亲宠此属,使陵易衣冠,不可长也。”太子役使司驭等,半岁不许分番,又私引突厥达哥友入宫,志宁上书切谏,太子大怒,遣刺客张师政、纥干承基杀之。二人入其第,见志宁寝处苫塊,竟不忍杀而止。 西突厥沙钵罗叶护可汗数遣使入贡。秋,七月,甲戌,命左领军将军张大师持节即其所号立为可汗,赐以鼓纛。上又命使者多赍金帛,历诸国市良马,魏征谏曰:“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马,彼必以为陛下志在市马,以立可汗为名耳。使可汗得立,荷德必浅;若不得立,为怨实深。诸国闻之,亦轻中国。市或不得,得亦非美。苟能使彼安宁,则诸国之马,不求自至矣。”上欣然止之。 乙毘咄陆可汗与沙钵罗叶护互相攻,乙毘咄陆浸强大,西域诸国多附之。未几,乙毘咄陆使石国吐屯击沙钵罗叶护,擒之以归,杀之。 丙子,上指殿屋谓侍臣曰:“治天下如建此屋,营构既成,勿数改移;苟易一榱,正一瓦,践履动摇,必有所损。若慕奇功,变法度,不恒其德,劳扰实多。” 上遣职方郎中陈大德使高丽;八月,己亥,自高丽还。大德初入其境,欲知山川风俗,所至城邑,以绫绮遗其守者,曰:“吾雅好山水,此有胜处,吾欲观之。”守者喜,导之游历,无所不至,往往见中国人,自云“家在某郡,隋末从军,没于高丽,高丽妻以游女,与高丽错居,殆将半矣。”因问亲戚存没,大德绐之曰:“皆无恙。”咸涕泣相告。数日后,隋人望之而哭者,遍于郊野。大德言于上曰:“其国闻高昌亡,大惧,馆候之勤,加于常数。”上曰:“高丽本四郡地耳,吾发卒数万攻辽东,彼必倾国救之。别遣舟师出东莱,自海道趋平壤,水陆合势,取之不难。但山东州县凋瘵未复,吾不欲劳之耳。” 乙巳,上谓侍臣曰:“朕有二喜一惧。比年丰稔,长安斗粟直三、四钱,一喜也;北虏久服,边鄙无虞,二喜也。治安则骄侈易生,骄侈则危亡立至,此一惧也。” 冬,十月,辛卯,上校猎伊阙;壬辰,幸嵩阳;辛丑,还宫。 并州大都督长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,令行禁止,民夷怀服。上曰:“隋炀帝劳百姓,筑长城以备突厥,卒无所益。朕唯置李世勣于晋阳而边尘不惊,其为长城,岂不壮哉!”十一月,庚申,以世勣为兵部尚书。 壬申,车驾西归长安。 薛延陀真珠可汗闻上将东封,谓其下曰:“天子封泰山,士马皆从,边境必虚,我以此时取思摩,如拉朽耳。”乃命其子大度设发同罗、仆骨、回纥、靺鞨、等兵合二十万,度漠南,屯白道川,据善阳岭以击突厥。俟利苾可汗不能御,帅部落入长城,保朔州,遣使告急。 癸酉,上命营州都督张俭帅所部骑兵及奚、、契丹压其东境;以兵部尚书李世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,将兵六万,骑千二百,屯羽方;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为灵州道行军总管,将兵四万,骑五千,屯灵武;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将兵一万七千,为庆州道行军总管,出云中;凉州都督李袭誉为凉州道行军总管,出其西。 诸将辞行,上戒之曰:“薛延陀负其强盛,逾漠而南,行数千里,马已疲瘦。凡用兵之道,见利速进,不利速退。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备,急击之,思摩入长城,又不速退。吾已敕思摩烧剃秋草,彼粮糗日尽,野无所获。顷侦者来,云其马啮林木枝皮略尽。卿等当与思摩共为掎角,不须速战,俟其将退,一时奋击,破之必矣。” 十二月,戊子,车驾至京师。 己亥,薛延陀遣使入见,请与突厥和亲。甲辰,李世勣败薛延陀于诺真水。初,薛延陀击西突厥沙钵罗及阿史那社尔,皆以步战取胜;及将入寇,乃大教步战,使五人为伍,一人执马,四人前战,战胜则授以马追奔。于是大度设将三万骑逼长城,欲击突厥,而思摩已走,知不可得,遣人登城骂之。会李世勣引唐兵至,尘埃涨天,大度设惧,将其众自赤柯泺北走。世勣选麾下及突厥精骑六千自直道邀之,逾白道川,追及于青山。大度设走累日,至诺真水,勒兵还战,陈亘十里。突厥先与之战,不胜,还走。大度设乘胜追之,遇唐兵。薛延陀万矢俱发,唐马多死。世勣命士卒皆下马,执长槊直前冲之。薛延陀众溃,副总管薛万彻以数千骑收其执马者。薛延陀失马,不知所为,唐兵纵击,斩首三千馀级,捕虏五万馀人。大度设脱身走,万彻追之不及。其众至漠北,值大雪,人畜冻死者什八九。 李世勣还军定襄,突厥思结部居五台者叛走,州兵追之;会世勣军还,夹击,悉诛之。 丙子,薛延陀使者辞还,上谓之曰:“吾约汝与突厥以大漠为界,有相侵者,我则讨之。汝自恃其强,逾漠攻突厥。李世勣所将才数千骑耳,汝已狼狈如此!归语可汗:凡举措利害,可善择其宜。” 上问魏征:“比来朝臣何殊不论事!”对曰:“陛下虚心采纳,必有言者。凡臣徇国者寡,爱身者多,彼畏罪,故不言耳。”上曰:“然。人臣关说忤旨,动及刑诛,与夫蹈汤火冒白刃者亦何异哉!是以禹拜昌言,良为此也。”房玄龄、高士廉遇少府少监窦德素于路,问:“北门近何营缮?”德素奏之。上怒,让玄龄等曰:“君但知南牙政事,北门小营缮,何预君事!”玄龄等拜谢。魏征进曰:“臣不知陛下何以责玄龄等,而玄龄等亦何所谢!玄龄等为陛下股肱耳目,于中外事岂有不应知者!使所营为是,当助陛下成之;为非,当请陛下罢之。问于有司,理则宜然。不知何罪而责,亦何罪而谢也!”上甚愧之。 上尝临朝谓侍臣曰:“朕为人主,常兼将相之事。”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,以为:“禹不矜伐而天下莫与之争。陛下拨乱反正,群臣诚不足望清光;然不必临朝言之。以万乘之尊,乃与群臣校功争能,臣窃为陛下不取。”上甚善之。 ◎贞观十六年壬寅,公元六四二年 春,正月,乙丑,魏王泰上《括地志》。泰好学,司马苏勖说泰,以古之贤王皆招士著书,故泰奏请修之。于是大开馆舍,广延时俊,人物辐凑,门庭如市。泰月给逾于太子,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,以为:“圣人制礼,尊嫡卑庶,世子用物不会,与王者共之。庶子虽爱,不得逾嫡,所以塞嫌疑之渐,除祸乱之源也。若当亲者疏,当尊者卑,则佞巧之奸,乘机而动矣。昔汉窦太后宠梁孝王,卒以忧死;宣帝宠淮阳宪王,亦几至于败。今魏王新出阁,宜示以礼则,训以谦俭,乃为良器,此所谓‘圣人之教不肃而成’者也。”上从之。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。魏征上疏,以为:“陛下爱魏王,常欲使之安全,宜每抑其骄奢,不处嫌疑之地。今移居此殿,乃在东宫之西,海陵昔尝居之,时人不以为可;虽时异事异,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。”上曰:“几致此误。”遽遣泰归第。 辛未,徙死罪者实西州,其犯流徒则充戍,各以罪轻重为年限。 敕天下括浮游无籍者,限来年末附华。 以兼中书侍郎岑文本为中书侍郎,专知机密。 夏,四月,壬子,上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;“卿犹知起居注,所书可得观乎?”对曰:“史官书人君言动,备记善恶,庶几人君不敢为非,未闻自取而观之也!”上曰:“朕有不善,卿亦记之邪?”对曰:“臣职当载笔,不敢不记。”黄门侍郎刘洎曰:“借使遂良不记,天下亦皆记之。”上曰:“诚然。” 六月,庚寅,诏息隐王可追复皇太子,海陵剌王元吉追封巢王,谥并依旧。 甲辰,诏自今皇太子出用库物,所司勿为限制。于是太子发取无度,左庶子张玄素上书,以为:“周武帝平定山东,隋文帝混一江南,勤俭爱民,皆为令主;有子不肖,卒亡宗祀。圣上以殿下亲则父子,事兼家国,所应用物不为节限,恩旨未逾六旬,用物已过七万,骄奢之极,孰云过此!况宫臣正士,未尝在侧;群邪淫巧,昵近深宫。在外瞻仰,已有此失;居中隐密,宁可胜计!苦药利病,苦言利行,伏惟居安思危,日慎一日。”太子恶其书,令户奴伺玄素早朝,密以大马棰击之,几毙。 秋,七月,戊午,以长孙无忌为司徒,房玄龄为司空。 庚申,制:“自今有自伤残者,据法加罪,仍从赋役。”隋末赋役重数,人往往自折支体,谓之“福手”、“福足”;至是遗风犹存,故禁之。 特进魏征有疾,上手诏问之,且言:“不见数日,朕过多矣。今欲自往,恐益为劳。若有闻见,可封状进来。”征上言:“比者弟子陵师,奴婢忽主,下多轻上,皆有为而然,渐不可长。”又言:“陛下临朝,常以至公为言,退而行之,未免私僻。或畏人知,横加威怒,欲盖弥彰,竟有何益!”征宅无堂,上命辍小殿之材以构之,五日而成,仍赐以素屏风、素褥、几、杖等以遂其所尚。征上表谢,上手诏称:“处卿至此,盖为黎元与国家,岂为一人,何事过谢!” 八月,丁酉,上曰:“当今国家何事最急?”谏议大夫褚遂良曰:“今四方无虞,唯太子、诸王宜有定分最急。”上曰:“此言是也。”时太子承乾失德,魏王泰有宠,群臣日有疑议,上闻而恶之,谓侍臣曰:“方今群臣,忠直无逾魏征,我遣傅太子,用绝天下之疑。”九月,丁巳,以魏征为太子太师。征疾小愈,诣朝堂表辞,上手诏谕以“周幽、晋献,废嫡立庶,危国亡家。汉高祖几废太子,赖四皓然后安。我今赖公,即其义也。知公疾病,可卧护之。”征乃受诏。 癸亥,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钵罗泥孰俟斤来请昏,献马三千,貂皮三万八千,马脑镜一。 癸酉,以凉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护、西州刺史,高昌旧民与镇兵及谪徙者杂居西州,孝恪推诚抚御,咸得其欢心。 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既杀沙钵罗叶护,并其众,又击吐火罗,灭之。自恃强大,遂骄倨,拘留唐使者,侵暴西域,遣兵寇伊州;郭孝恪将轻骑二千自乌骨邀击,败之。乙毘咄陆又遣处月、处密二部围天山;孝恪击走之,乘胜进拔处月俟斤所居城,追奔至遏索山,降处密之众而归。 初,高昌既平,岁发兵千馀人戍守其地。褚遂良上疏,以为:“圣王为治,先华夏而后夷狄。陛下兴兵取高昌,数郡萧然,累年不复;岁调千馀人屯戍,远去乡里,破产办装。又谪徙罪人,皆无赖子弟,适足骚扰边鄙,岂能有益行陈!所遣多复逃亡,徒烦追捕。加以道涂所经,沙碛千里,冬风如割,夏风如焚,行人往来,遇之多死。设使张掖、酒泉有烽燧之警,陛下岂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?终当发陇右诸州兵食以赴之耳。然则河西者,中国之心腹;高昌者,他人之手足;奈何糜弊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!且陛下得突厥、吐谷浑,皆不有其地,为之立君长以抚之,高昌独不得与为比乎!叛而执之,服而封之,刑莫威焉,德莫厚焉。愿更择高昌子弟可立者,使君其国,子子孙孙,负荷大恩,永为唐室籓辅,内安外宁,不亦善乎!”上弗听。及西突厥入寇,上悔之,曰:“魏征、褚遂良劝我复立高昌,吾不用其言,今方自咎耳。” 乙毘咄陆西击康居,道过米国,破之。虏获甚多,不分与其下,其将泥孰啜辄夺取之,乙毘咄陆怒,斩泥孰啜以徇,众皆愤怨。泥孰啜部将胡禄屋袭击之,乙毘咄陆众散,走保白水胡城。于是弩失毕诸部及乙毘咄陆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诣阙,请废乙毘咄陆,更立可汗。上遣使赍玺书,立莫贺咄之子为乙毘射匮可汗。乙毘射匮既立,悉礼遣乙毘咄陆所留唐使者,帅诸部击乙毘咄陆于白水胡城。乙毘咄陆出兵击之,乙毘射匮大败。乙毘咄陆遣使招其故部落,故部落皆曰:“使我千人战死,一人独存,亦不汝从!”乙毘咄陆自知不为众所附,乃西奔吐火罗。 冬,十月,丙申,殿中监郢纵公宇文士及卒。上尝止树下,爱之,士及从而誉之不已,上正色曰:“魏征常劝我远佞人,我不知佞人为谁,意疑是汝,今果不谬!”士及叩头谢。 上谓侍臣曰:“薛延陀屈强漠北,今御之止有二策,苟非发兵殄灭之,则与之婚姻以抚之耳。二者何从?”房玄龄对曰:“中国新定,兵凶战危,臣以为和亲便。”上曰:“然。朕为民父母,苟可利之,何爱一女!” 先是,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贺兰州都督沙门皆在凉州,上遣何力归觐,且抚其部落。时薛延陀方强,契苾部落皆欲归之,何力大惊曰:“主上厚恩如是,奈何遽为叛逆!”其徒曰:“夫人、都督先已诣彼,若之何不往!”何力曰:“沙门孝于亲,我忠于君,必不汝从。”其徒执之诣薛延陀,置真珠牙帐前。何力箕踞,拔佩刀东向大呼曰:“岂有唐烈士而受屈虏庭,天地日月,愿知我心!”因割左耳以誓。真珠欲杀之,其妻谏而止。 上闻契苾叛,曰:“必非何力之意。”左右曰:“戎狄气类相亲,何力入薛延陀,如鱼趋水耳。”上曰:“不然。何力心如铁石,必不叛我!”会有使者自薛延陀来,具言其状,上为之下泣,谓左右曰:“何力果如何!”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谕薛延陀,以新兴公主妻之,以求何力。何力由是得还,拜右骁卫大将军。 十一月,丙辰,上校猎于武功。丁巳,营州都督张俭奏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弑其王武。盖苏文凶暴,多不法,其王及大臣议诛之。盖苏文密知之,悉集部兵若校阅者,并盛陈酒馔于城南,召诸大臣共临视,勒兵尽杀之,死者百馀人。因驰入宫,手弑其王,断为数段,弃沟中,立王弟子藏为王;自为莫离支,其官如中国吏部兼兵部尚书也。于是号令远近,专制国事。盖苏文状貌雄伟,意气豪逸,身佩五刀,左右莫敢仰视。每上下马,常令贵人、武将伏地而履之。出行必整队伍,前导者长呼,则人皆奔迸,不避坑谷,路绝行者,国人甚苦之。 壬戌,上校猎于岐阳,因幸庆善宫,召武功故老宴赐,极欢而罢。庚午,还京师。 壬申,上曰:“朕为兆民之主,皆欲使之富贵。若教以礼义,使之少敬长、妇敬夫,则皆贵矣。轻徭薄敛,使之各治生业。则皆富矣。若家给人足,朕虽不听管弦,乐在其中矣。” 亳州刺史裴庄奏请伐高丽,上曰:“高丽王武职贡不绝,为贼臣所弑,朕哀之甚深,固不忘也。但因丧乘乱而取之,虽得之不贵。且山东凋弊,吾未忍言用兵也。” 高祖之入关也,隋武勇郎将冯翊党仁弘将兵二千馀人,归高祖于蒲坂,从平京城,寻除陕州总管,大军东讨,仁弘转饷不绝,历南宁、戎、广州都督。仁弘有才略,所至著声迹,上甚器之。然性贪,罢广州,为人所讼,赃百馀万,罪当死。上谓侍臣曰:“吾昨见大理五奏诛仁弘,哀其白首就戮,方晡食,遂命撤案;然为之求生理,终不可得。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。”十二月,壬午朔,上复召五品已上集太极殿前,谓曰:“法者,人君所受于天,不可以私而失信。今朕私党仁弘而欲赦之,是乱其法,上负于天。欲席稿于南郊,日一进蔬食,以谢罪于天三日。”房玄龄等皆曰:“生杀之柄,人主所得专也,何至自贬责如此!”上不许,群臣顿首固请于庭,自旦至日昃,上乃降手诏,自称:“朕有三罪:知人不明,一也;以私乱法,二也;善善未赏,恶恶未诛,三也。以公等固谏,且依来请。”于是黜仁弘为庶人,徙钦州。 癸卯,上幸骊山温汤;甲辰,猎于骊山。上登山,见围有断处,顾谓左右曰:“吾见其不整而不刑,则堕军法;刑之,则是吾登高临下以求人之过也。”乃托以道险,引辔入谷以避之。乙巳,还宫。 刑部以反逆缘坐律兄弟没官为轻,请改从死。敕八座议之,议者皆以为“秦、汉、魏、晋之法,反者皆夷三族,今宜如刑部请为是。”给事中崔仁师驳曰:“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,奈何以亡秦酷法变隆周中典!且诛其父子,足累其心,此而不顾,何爱兄弟!”上从之。 上问侍臣曰:“自古或君乱而臣治,或君治而臣乱,二者孰愈?”魏征对曰:“君治则善恶赏罚当,臣安得而乱之!苟为不治,纵暴愎谏,虽有良臣,将安所施!”上曰:“齐文宣得杨遵彦,非君乱而臣治乎?”对曰:“彼才能救亡耳,乌足为治哉!” ◎贞观十七年癸卯,公元六四三年 春,正月,丙寅,上谓群臣曰:“闻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,魏王颖悟,多从游幸,遽生异议,徼幸之徒,已有附会者。太子虽病足,不废步履。且《礼》:嫡子死,立嫡孙。太子男已五岁,朕终不以孽代宗,启窥窬之源也。” 郑文贞公魏征寝疾,上遣使者问讯,赐以药饵,相望于道。又遣中郎将李安俨宿其第,动静以闻。上复与太子同至其第,指衡山公主,欲以妻其子叔玉。戊辰,征薨,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丧,给羽葆鼓吹,陪葬昭陵。其妻裴氏曰:“征平生俭素,今葬以一品羽仪,非亡者之志。”悉辞不受,以布车载柩而葬。上登苑西楼,望哭尽哀。上自制碑文,并为书石。上思征不已,谓侍臣曰:“人以铜为镜,可以正衣冠,以古为镜,可以见兴替,以人为镜,可以知得失;魏征没,朕亡一镜矣!” 鄠尉游文芝告代州都督刘兰成谋反,戊申,兰成坐腰斩。右武侯将军丘行恭探兰成心肝食之;上闻而让之曰:“兰成谋反,国有常刑,何至如是!若以为忠孝,则太子诸王先食之矣,岂至卿邪!”行恭惭而拜谢。 二月,壬午,上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:“舜造漆器,谏者十馀人。此何足谏?”对曰:“奢侈者,危亡之本;漆器不已,将以金玉为之。忠臣爱君,必防其渐,若祸乱已成,无所复谏矣。”上曰:“然。朕有过,卿亦当谏其渐。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,多云‘业已为之’,或云‘业已许之’,终不为改。如此,欲无危亡,得乎?” 时皇子为都督、刺史者多幼稚,遂良上疏,以为:“汉宣帝云:‘与我共治天下者,其惟良二千石乎?’今皇子幼稚,未知从政,不若且留京师,教以经术,俟其长而遣之。”上以为然。 壬辰,以太子詹事张亮为洛州都督。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,怨望,有异志。亮出为洛州,君集激之曰:“何人相排?”亮曰:“非公而谁!”君集曰:“我平一国来,逢嗔如屋大,安能仰排!”因攘袂曰:“郁郁殊不聊生!公能反乎?与公反!”亮密以闻。上曰:“卿与君集皆功臣,语时旁无它人,若下吏,君集必不服。如此,事未可知,卿且勿言。”待君集如故。 鄜州都督尉迟敬德表乞骸骨;乙巳,以敬德为开府仪同三司,五日一参。 丁未,上曰:“人主惟有一心,而攻之者甚众。或以勇力,或以辩口,或以谄谀,或以奸诈,或以嗜欲,辐凑攻之,各求自售,以取宠禄。人主少懈,而受其一,则危亡随之,此其所以难也。” 戊申,上命图画功臣赵公长孙无忌、赵郡元王孝恭、莱成公杜如晦、郑文贞公魏征、梁公房玄龄、申公高士廉、鄂公尉迟敬德、卫公李靖、宋公萧瑀、褒忠壮公段志玄、夔公刘弘基、蒋忠公屈突通、郧节公殷开山、谯襄公柴绍、邳襄公长孙顺德、郧公张亮、陈公侯君集、郯襄公张公谨、卢公程知节、永兴文懿公虞世南、渝襄公刘政会、莒公唐俭、英公李世勣、胡壮公秦叔宝等于凌烟阁。 齐州都督齐王祐,性轻躁,其舅尚乘直长阴弘智说之曰:“王兄弟既多,陛下千秋万岁后,宜得壮士以自卫。”祐以为然。弘智因荐妻兄燕弘信,祐悦之,厚赐金玉,使阴募死士。 上选刚直之士以辅诸王,为长史、司马,诸王有过以闻。祐昵近群小,好畋猎,长史权万纪骤谏,不听。壮士昝君謩、梁猛彪得幸于祐,万纪皆劾逐之,祐潜召还,宠之逾厚。上数以书切责祐,万纪恐并获罪,谓祐曰:“王审能自新,万纪请入朝言之。”乃条祐过失,迫令表首,祐惧而从之。万纪至京师,言祐必能悛改。上甚喜,勉万纪,而数祐前过,以敕书戒之。祐闻之,大怒曰:“长史卖我!劝我而自以为功,必杀之。”上以校尉京兆韦文振谨直,用为祐府典军,文振数谏,祐亦恶之。 万纪性褊,专以刻急拘持祐,城门外不听出,悉解纵鹰犬,斥君谟、猛彪不得见祐。会万纪宅中有塊夜落,万纪以为君謩、猛彪谋杀己,悉收系,发驿以闻,并劾与祐同为非者数十人。上遣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之,事颇有验,诏祐与万纪俱入朝。祐既积忿,遂与燕弘信兄弘亮等谋杀万纪。万纪奉诏先行,祐遣弘亮等二十馀骑追射杀之。祐党共逼韦文振欲与同谋,文振不从,驰走数里,追及,杀之。寮属股栗,稽首伏地,莫敢仰视。祐因私署上柱国、开府等官,开库物行赏,驱民入城,缮甲兵、楼堞,置拓东王、拓西王等官。吏民弃妻子夜缒出亡者相继,祐不能禁。三月,丙辰,诏兵部尚书李世勣等发怀、洛、汴、宋、潞、滑、济、郓、海九州兵讨之。上赐祐手敕曰:“吾常戒汝勿近小人,正为此耳。” 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于卧内,馀党分统士众,巡城自守。祐每夜与弘亮等对妃宴饮,以为得志;戏笑之际,语及官军,弘亮等曰:“王不须忧!弘亮等右手持酒卮,左手为王挥刀拂之!”祐喜,以为信然。传檄诸县,皆莫肯从。时李世勣兵未至,而青、淄等数州兵已集其境。齐府兵曹杜行敏等阴谋执祐,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谋者无不响应。庚申,夜,四面鼓噪,声闻数十里。祐党有居外者,众皆攒刃杀之。祐问何声,左右绐云:“英公统飞骑已登城矣。”行敏分兵凿垣而入,祐与弘亮等被甲执兵之室,闭扉拒战,行敏等千馀人围之,自旦至日中,不克。行敏谓祐曰:“王昔为帝子,今乃国贼,不速降,立为煨烬矣。”因命积薪,欲焚之。祐自牖间谓行敏曰:“即启扉,独虑燕弘亮兄弟死耳。”行敏曰:“必相全。”祐等乃出。或抉弘亮目,投睛于地,馀皆挝折其股而杀之。执祐出牙前示吏民,还,锁之于东厢,齐州悉平。乙丑,敕李世勣等罢兵。祐至京师,赐死于内侍省,同党诛者四十四人,馀皆不问。 祐之初反也,齐州人罗石头面数其罪,援枪前,欲刺之,为燕弘亮所杀。祐引骑击高村,村人高君状遥责祐曰:“主上提三尺剑取天下,亿兆蒙德,仰之如天。王忽驱城中数百人欲为逆乱以犯君父,无异一手摇泰山,何不自量之甚也!”祐纵击,虏之,惭不能杀。敕赠石头亳州刺史。以君状为榆社令,以杜行敏为巴州刺史,封南阳郡公;其同谋执祐者官赏有差。 上检祐家文疏,得记室郏城孙处约谏书,嗟赏之,累迁中书舍人。庚午,赠权万纪齐州都督,赐爵武都郡公,谥曰敬;韦文振左武卫将军,赐爵襄阳县公。 初,太子承乾喜声色及畋猎,所为奢靡,畏上知之,对宫臣常论忠孝,或至于涕泣,退归宫中,则与群小相亵狎。宫臣有欲谏者,太子先揣知其意,辄迎拜,敛容危坐,引咎自责,言辞辩给,宫臣拜答不暇。宫省秘密,外人莫知,故时论初皆称贤。 太子作八尺铜炉、六隔大鼎,募亡奴盗民间马牛,亲临烹者,与所幸厮役共食之。又好效突厥语及其服饰,选左右貌类突厥者五人为一落,辫发羊裘而牧羊,作五狼头纛及幡旗,设穹庐,太子自处其中,敛羊而烹之,抽佩刀割肉相啖。又尝谓左右曰:“我试作可汗死,汝曹效其丧仪。”因僵卧于地,众悉号哭,跨马环走,临其身,剺面。良久,太欻起,曰:“一朝有天下,当帅数万骑猎于金城西,然后解发为突厥,委身思摩,若当一设,不居人后矣。” 左庶子于志宁、右庶子孔颖达数谏太子,上嘉之,赐二人金帛以风励太子,仍迁志宁为詹事。志宁与左庶子张玄素数上书切谏,太子阴使人杀之,不果。 汉王元昌所为多不法,上数谴责之,由是怨望。太子与之亲善,朝夕同游戏,分左右为二队,太子与元昌各统其一,被氈甲,操手槊,布陈大呼交战,击刺流血,以为娱乐。有不用命者,披树挝之,至有死者。且曰:“使我今日作天子,明日于苑中置万人营,与汉王分将,观其战斗,岂不乐哉!”又曰:“我为天子,极情纵欲,有谏者辄杀之,不过杀数百人,众自定矣。” 魏王泰多艺能,有宠于上,见太子有足疾,潜有夺嫡之志,折节下士以求声誉。上命黄门侍郎韦挺摄泰府事,后命工部尚书杜楚客代之,二人俱为泰要结朝士。楚客或怀金以赂权贵,因说以魏王聪明,宜为上嗣;文武之臣,各有附托,潜为朋党。太子畏其逼,遣人诈为泰府典签上封事,其中皆言泰罪恶,敕捕之,不获。 太子私幸太常乐童称心,与同卧起。道士秦英、韦灵符挟左道,得幸太子。上闻之,大怒,悉收称心等杀之,连坐死者数人,诮让太子甚至。太子意泰告之,怨怒逾甚,思念称心不已,于宫中构室,立其像,朝夕奠祭,徘徊流涕。又于苑中作冢,私赠官树碑。上意浸不怿,太子亦知之,称疾不朝谒者动涉数月;阴养刺客纥干承基等及壮士百馀人,谋杀魏王泰。 吏部尚书侯君集之婿贺兰楚石为东宫千牛,太子知君集怨望,数令楚石引君集入东宫,问以自安之术。君集以太子暗劣,欲乘衅图之,因劝之反,举手谓太子曰:“此好手,当为殿下用之。”又曰:“魏王为上所爱,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祸,若有敕召,宜密为之备。”太子大然之。太子厚赂君集及左屯卫中郎将顿丘李安俨,使诇上意,动静相语。安俨先事隐太子,隐太子败,安俨为之力战,上以为忠,故亲任之,使典宿卫。安俨深自托于太子。 汉王元昌亦劝太子反,且曰:“比见上侧有美人,善弹琵琶,事成,愿以垂赐。”太子许之。洋州刺史开化公赵节,慈景之子也,母曰长广公主;驸马都尉杜荷,如晦之子也,尚城阳公主;皆为太子所亲昵,预其反谋。凡同谋者皆割臂,以帛拭血,烧灰和酒饮之,誓同生死,潜谋引兵入西宫。杜荷谓太子曰:“天文有变,当速发以应之,殿下但称暴疾危笃,主上必亲临视,因兹可以得志。”太子闻齐王祐反于齐州,谓纥干承基等曰:“我宫西墙,去大内正可二十步耳,与卿为大事,岂比齐王乎!”会治祐反事,连承基,承基坐系大理狱,当死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九十六 · 唐纪十二》
类型:
唐诗三百首 | 小学古诗大全 | 初中古诗 | 高中古诗 | 古诗三百首 | 宋词三百首 | 李白诗词大全 |

微信扫一扫

校园文学诗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