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晓洪泽放闸四绝句

沿河过闸梦中闻,奇观何曾似此晨。
雪溅雷奔乍明眼,天跳地趠也惊人。
杨万里介绍和杨万里诗词大全

诗人:杨万里

杨万里,字廷秀,号诚斋。汉族江右民系,吉州吉水(今江西省吉水县黄桥镇湴塘村)人。南宋著名文学家、爱国诗人、官员,与陆游、尤袤、范成大并称“南宋四大家”、“中兴四大诗人”,光宗曾为其亲书“诚斋”二字,学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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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零三 · 唐纪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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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玄黓敦牂,尽柔兆阉茂,凡五年。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◎永淳元年壬午,公元六八二年 春,二月,作万泉宫于蓝田。 癸未,改元,赦天下。 戊午,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。上欲令开府置僚属,问吏部郎中王方庆,对曰:“晋及齐皆尝立太孙,其太子官属即为太孙官属,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也。”上曰:“自我作古,可乎?”对曰:“三王不相袭礼,何为不可!”乃奏置师傅等官。既而上疑其非法,竟不补授。方庆,裒之曾孙也,名綝,以字行。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。 夏,四月,甲子朔,日有食之。 上以关中饥馑,米斗三百,将幸东都;丙寅,发京师,留太子监国,使刘仁轨、裴炎、薛元超辅之。时出幸仓猝,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者。上虑道路多草窃,使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。元忠受诏,即阅视赤县狱,得盗一人,神采语言异于众,命释桎梏,袭冠带,乘驿以从,与之共食宿,托以诘盗,其人笑许诺。比及东都,士马万数,不亡一钱。 辛未,以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,帅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西突厥。师未行,行俭薨。 行俭有知人之鉴,初为吏部侍郎,前进士王勮、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。行俭一见,谓之曰:“二君后当相次常铨衡,仆有弱息,愿以为托。”是时勮弟勃与华阴杨炯、范阳卢照邻、义乌骆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,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,以为必显达。行俭曰:“士之致远者,当先器识而后才艺。勃等虽有文华,而浮躁浅露,岂享爵禄之器邪!杨子稍沈静,应至令长;馀得令终幸矣。”既而勃渡海堕水,炯终于盈川令,照邻恶疾不愈,赴水死,宾王反诛,勮、味道皆典选,如行俭言。行俭为将帅,所引偏裨如程务挺、张虔勖、王方翼、刘敬同、李多祚、黑齿常之,后多为名将。 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、麝香而失之。又敕赐马及鞍,令史辄驰骤,马倒,鞍破。二人皆逃去,行俭使人召还,谓曰:“尔曹皆误耳,何相轻之甚邪!”待之如故。破阿史那都支,得马脑盘,广二尺馀,以示将士,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,跌而碎之,惶恐,叩头流血。行俭笑曰:“尔非故为,何至于是!”不复有追惜之色。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,杂畜称是,并分给亲故及偏裨,数日而尽。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,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,破虏众于伊丽水,斩首千馀级。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,方翼与战于热海,流矢贯方翼臂,方翼以佩刀截之,左右不知。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,方翼知之,悉召会议,阳出军资赐之,以次引出斩之,会大风,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,诛七十馀人,其徒莫之觉。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、咽面,大破之,擒其酋长三百人,西突厥遂平。阎怀旦等竟不行。方翼寻迁夏州都督,征入,议边事。上见方翼衣有血渍,问之,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,上视疮叹息;竟以废后近属,不得用而归。 乙酉,车驾至东都。 丁亥,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、兵部侍郎岑长倩、秘书员外少监、检校中书侍郎鼓城郭正一、吏部侍郎鼓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。上欲用待举等,谓崔知温曰:“待举等资任尚浅,且令预闻政事,未可与卿等同名。”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,始以平章事为名。长倩,文本之兄子也。 先是,玄同为吏部侍郎,上言铨选之弊,以为:“人君之体,当委任而责成功,所委者当,则所用者自精矣。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,曰:‘慎简乃僚。’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,而天子命其大者也。乃至汉氏,得人皆自州县补署,五府辟召,然后升于天朝,自魏、晋以来,始专委选部。夫以天下之大,士人之众,而委之数人之手,用刀笔以量才,按簿书而察行,借使平如权衡,明如水镜,犹力有所极,照有所穷,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!愿略依周、汉之规以救魏、晋之失。”疏奏,不纳。 五月,丙午,东都霖雨。乙卯,洛水溢,溺民居千馀家。关中先水后旱、蝗,继以疾疫,米斗四百,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,人相食。 上既封泰山,欲遍封五岳,秋,七月,作奉天宫于嵩山南。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曰:“陛下封泰山,告太平,致群瑞,与三皇、五帝比隆矣。数年已来,菽粟不稔,饿殍相望,四夷交侵,兵车岁驾;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,乃更广营宫室,劳役不休,天下莫不失望。臣忝备国家耳目,窃以此为忧!”上虽不纳,亦优容之。自褚遂良、韩瑗之死,中外以言为讳,无敢逆意直谏,几二十年;及善感始谏,天下皆喜,谓之“凤鸣朝阳”。 上遣宦者缘江徙异竹,欲植苑中。宦者科舟载竹,所在纵暴;过荆州,荆州长史苏良嗣囚之,上疏切谏,以为:“致远方异物,烦扰道路,恐非圣人爱人之意。又,小人窃弄威福,亏损皇明。”上谓天后曰:“吾约束不严,果为良嗣所怪。”手诏慰谕良嗣,令弃竹江中。良嗣,世长之子也。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,逼零陵王明令自杀,上深惜之,黔府官属皆坐免官。祐后寝于平阁,与婢妾十馀人共处,夜,失其首。垂拱中,明子零陵王俊、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,有司籍其家,得祐首,漆为秽器,题云谢祐,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。 太子留守京师,颇事游畋,薛元超上疏规谏;上闻之,遣使者慰劳元超,仍召赴东都。 吐蕃将论钦陵寇柘、松、翼等州。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、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、渭等州兵分道御之。 冬,十月,丙寅,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 是岁,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、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,据黑沙城反,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北境,杀岚州刺史王德茂。右领军卫将军、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,虏问唐大将为谁,应之曰:“薛仁贵!”虏曰:“吾闻仁贵流象州,死久矣,何以绐我!。仁贵免胄示之面,虏相顾失色,下马列拜,稍稍引去。仁贵因奋击,大破之,斩首万馀级,捕虏二万馀人。 吐蕃入寇河源军,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,八战八捷。上以师德为比部员外郎、左骁卫郎将、河源军经略副使,曰:“卿有文武材,勿辞也!” ◎弘道元年癸未,公元六八三年 春,正月,甲午朔,上行幸奉天宫。 二月,庚午,突厥寇定州,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。乙亥,复寇妫州。三月,庚寅,阿史那骨笃禄、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,执司马张行师,杀之。遣胜州都督王本立、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。 太子右庶子、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葬父母,使其舅氏迁旧墓;上闻之,怒曰:“义琰倚势,乃陵其舅家,不可复知政事!”义琰闻之,不自安,以足疾乞骸骨。庚子,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,致仕。 癸丑,守中书令崔知温薨。 夏,四月,己未,车驾还东都。 绥州步落稽白铁余,埋铜佛于地中,久之,草生其上,绐其乡人曰:“吾于此数见佛光。”择日集众掘地,果得之,因曰:“得见圣佛者,百疾皆愈。”远近赴之。铁余以杂色囊盛之数十重,得厚施,乃去一囊。数年间,归信者众,遂谋作乱。据城平县,自称光明圣皇帝,置百官,进攻绥德、大斌二县,杀官吏,焚民居。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,甲申,攻拔其城,擒铁余,馀党悉平。 五月,庚寅,上幸芳桂宫,至合璧宫,遇大雨而还。 乙巳,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,杀刺史李思俭,丰州都督崔智辩将兵邀之于朝那山北,兵败,为虏所擒。朝议欲废丰州,迁其百姓于灵、夏。丰州司马唐休璟上言,以为:“丰州阻河为固,居贼冲要,自秦、汉已来,列为郡县,土宜耕牧。隋季丧乱,迁百姓于宁、庆二州,致胡虏深侵,以灵、夏为边境。贞观之末,募人实之,西北始安。今废之则河滨之地复为贼有,灵、夏等州人不安业,非国家之利也!”乃止。 六月,突厥别部寇掠岚州,偏将杨玄基击走之。 秋,七月,己丑,立皇孙重福为唐昌王。 庚辰,诏以今年十月有事于嵩山;寻以上不豫,改用来年正月。 甲辰,徙相王轮为豫王,更名旦。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病喑,乞骸骨;许之。 八月,己丑,以将封嵩山,召太子赴东都;留唐昌王重福守京师,以刘仁轨为之副。冬,十月,己卯,太子至东都。 癸亥,车驾幸奉天宫。十一月,丙戌,诏罢来年封嵩山,上疾甚故也。上苦头重,不能视,召侍医秦鸣鹤诊之,鸣鹤请刺头出血,可愈。天后在帘中,不欲上疾愈,怒曰:“此可斩也,乃欲于天子头刺血!”鸣鹤叩头请命。上曰:“但刺之,未必不佳。”乃刺百会、脑户二穴。上曰:“吾目似明矣。”后举手加额曰:“天赐也!”自负彩百匹以赐鸣鹤。 戊戌,以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,招讨阿史那骨笃禄等。 诏太子监国,以裴炎、刘景先、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。 上自奉天宫疾甚,宰相皆不得见。丁未,还东都,百官见于天津桥南。 十二月,丁巳,改元,赦天下。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,气逆不能乘马,乃召百姓入殿前宣之。是夜,召裴炎入,受遗诏辅政,上崩于贞观殿。遗诏太子柩前即位,军国大事有不决者,兼取天后进止。废万泉、芳桂、奉天等宫。庚申,裴炎奏太子未即位,未应宣敕,有要速处分,望宣天后令于中书、门下施行。甲子,中宗即位,尊天后为皇太后,政事咸取决焉。太后以泽州刺史韩王元嘉等,地尊望重,恐其为变,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。 甲戌,以刘仁轨为左仆射,裴炎为中书令;戊寅,以刘景先为侍中。 故事,宰相于门下省议事,谓之政事堂,故长孙无忌为司空,房玄龄为仆射,魏征为太子太师,皆知门下省事。及裴炎迁中书令,始迁政事堂于中书省。 壬午,遣左威卫将军王果、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、右金吾将军杨玄俭、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、益、荆、扬四大都督府,与府司相知镇守。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为国子祭酒,罢政事。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上 ◎光宅元年甲申,公元六八四年 春,正月,甲申朔,改元嗣圣,赦天下。 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;擢后父玄贞自普州参军为豫州刺史。 癸巳,以左散骑常侍杜陵韦弘敏为太府卿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中宗欲以韦玄贞为侍中,又欲授乳母之子五品官;裴炎固争,中宗怒曰:“我以天下与韦玄贞,何不可!而惜侍中邪!”炎惧,白太后,密谋废立。二月,戊午,太后集百官于乾元殿,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、羽林将军程务挺、张虔勖勒兵入宫,宣太后令,废中宗为庐陵王,扶下殿。中宗曰:“我何罪?”太后曰:“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,何得无罪!乃幽于别所。己未,立雍州牧豫王旦为皇帝。政事决于太后,居睿宗于别殿,不得有所预。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。后,德威之孙也。有飞骑十馀人饮于坊曲,一人言:“向知别无勋赏,不若奉庐陵。”一人起,出诣北门告之。座未散,皆捕得,系羽林狱,言者斩,馀以知反不告皆绞,告者除五品官。告密之端自此兴矣。 壬子,以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,睿宗之长子。赦天下,改元文明。 庚申,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,命刘仁轨专知西京留守事。流韦玄贞于钦州。 太后与刘仁轨书曰:“昔汉以关中之事委萧何,今托公亦犹是矣。”仁轨上疏,辞以衰老不堪居守,因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戒。太后使秘书监武承嗣赍玺书慰谕之曰:“今以皇帝谅闇不言,眇身且代亲政;远劳劝戒,复辞衰疾。又云‘吕氏见嗤于后代,禄、产贻祸于汉朝’,引喻良深,愧慰交集。公忠贞之操,终始不渝,劲直之风,古今罕比。初闻此语,能不罔然;静而思之,是为龟镜。况公先朝旧德,遐迩具瞻,愿以匡救为怀,无以暮年致请。” 辛酉,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诣巴州,检校故太子贤宅,以备外虞,其实风使杀之。神勣,行恭之子也。 甲子,太后御武成殿,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。丁卯,太后临轩,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。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,施惨紫帐以视朝。 丁丑,以太常卿、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;中书侍郎、检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三月,丁亥,徙杞王上金为毕王,鄱阳王素节为葛王。 丘神勣至巴州,幽故太子贤于别室,逼令自杀。太后乃归罪于神勣,戊戌,举哀于显福门,贬神勣为叠州刺史。己亥,追封贤为雍王。神勣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。 夏,四月,开府仪同三司、梁州都督滕王元婴薨。 辛酉,徙毕王上金为泽王,拜苏州刺史;葛王素节为许王,拜绛州刺史。 癸酉,迁庐陵王于房州;丁丑,又迁于均州故濮王宅。 五月,丙申,高宗灵驾西还。 闰月,以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秋,七月,戊午,广州都督路元睿为昆仑所杀。元睿暗懦,僚属恣横,有商舶至,僚属侵渔不已。商胡诉于元睿,元睿索枷,欲系治之。群胡怒,有昆仑袖剑直登听事,杀元睿及左右十馀人而去,无敢近者,登舟入海,追之不及。 温州大水,流四千馀家。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。八月,庚寅,葬天皇大帝于乾隆,庙号高宗。 初,尚书左丞冯元常为高宗所委,高宗晚年多疾,百司奏事,每曰:“朕体中不佳,可与元常平章以闻。”元常尝密言:“中宫威权太重,宜稍抑损。”高宗虽不能用,深以其言为然。及太后称制,四方争言符瑞;嵩阳令樊文献瑞石,太后命于朝堂示百官,元常奏:“状涉谄诈,不可诬罔天下。”太后不悦,出为陇州刺史。元常,子琮之曾孙也。 丙午,太常卿、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。 括州大水,流二千馀家。 九月,甲寅,赦天下,改元。旗帜皆从金色。八品以下,旧服青者更服碧。改东都为神都,宫名太初。又改尚书省为文昌台,左、右仆射为左、右相,六曹为天、地、四时六官;门下省为鸾台,中书省为凤阁,侍中为纳言,中书令为内史;御史台为左肃政台,增置右肃政台;其馀省、寺、监、率之名,悉以义类改之。 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,以备突厥。 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,立武氏七庙,太后从之。裴炎谏曰:“太后母临天下,当示至公,不可私于所亲。独不见吕氏之败乎!”太后曰:“吕后以权委生者,故及于败。今吾追尊亡者,何伤乎!”对曰:“事当防微杜渐,不可长耳。”太后不从。己巳,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,妣为夫人;高祖居常为太尉、北平恭肃王,曾祖俭为太尉、金城义康王,祖华为太尉、太原安成王,考士彟为太师、魏定王;祖妣皆为妃。裴炎由是得罪。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。 时诸武用事,唐宗室人人自危,众心愤惋。会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令敬猷、给事中唐之奇、长安主簿骆宾王、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,敬业贬柳州司马,敬猷免官,之奇贬括苍令,宾王贬临海丞,求仁贬黟令。求仁,正伦之侄也。盩厔尉魏思温尝为御史,复被黜。皆会于扬州,各自以失职怨望,乃谋作乱,以匡复庐陵王为辞。 思温为之谋主,使其党监察御史薛仲璋求奉使江都,令雍州人韦超诣仲璋告变,云“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”。仲璋收敬之系狱。居数日,敬业乘传而至,矫称扬州司马来之官,云“奉密旨,以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,发兵讨之。”于是开府库,令士曹参军李宗臣就钱坊,驱囚徒、工匠数百,授以甲。斩敬之于系所;录事参军孙处行拒之,亦斩以徇,僚吏无敢动者。遂起一州之兵,复称嗣圣元年。开三府,一曰匡复府,二曰英公府,三曰扬州大都督府。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,领扬州大都督。以之奇、求仁为左、右长史,宗臣、仲璋为左、右司马,思温为军师,宾王为记室,旬日间得胜兵十馀万。移檄州县,略曰:“伪临朝武氏者,人非温顺,地实寒微。昔充太宗下陈,尝以更衣入侍,洎乎晚节,秽乱春宫。密隐先帝之私,阴图后庭之嬖,践元后于翚翟,陷吾君于聚麀。”又曰:“杀姊屠兄,弑君鸩母,人神之所同嫉,天地之所不容。”又曰:“包藏祸心,窃窥神器。君之爱子,幽之于别宫;贼之宗盟,委之以重任。”又曰: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安在!”又曰:“试观今日之域中,竟是谁家之天下!”太后见檄,问曰:“谁所为?”或对曰:“骆宾王。”太后曰:“宰相之过也。人有如此才,而使之流落不偶乎!” 敬业求得人貌类故太子贤者,绐众云:“贤不死,亡在此城中,令吾属举兵。”因奉以号令。 楚州司马李崇福帅所部三县应敬业。盱眙人刘行举独据县不从,敬业遣其将尉迟昭攻盱眙,行举拒却之。诏以行举为游击将军,以其弟行实为楚州刺史。 甲申,以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,将兵三十万,以将军李知士、马敬臣为之副,以讨李敬业。 武承嗣与从父弟右卫将军三思以韩王元嘉、鲁王灵夔属尊位重,屡劝太后因事诛之。太后谋于执政,刘祎之、韦思谦皆无言;内史裴炎独固争,太后愈不悦。三思,元庆之子也。 及李敬业举兵,薛仲璋,炎之甥也,炎欲示闲暇,不汲汲议诛讨。太后问计于炎,对曰:“皇帝年长,不亲政事,故竖子得以为辞。若太后返政,则不讨自平矣。”监察御史蓝田崔詧闻之,上言:“炎受顾托,大权在己,若无异图,何故请太后归政?”太后命左肃政大夫金城骞味道、侍御史栎阳鱼承晔鞫之,收炎下狱。炎被收,辞气不屈。或劝炎逊辞以免,炎曰:“宰相下狱,安有全理!” 凤阁舍人李景谌证炎必反。刘景先及凤阁侍郎义阳胡元范皆曰:“炎,社稷元臣,有功于国,悉心奉上,天下所知,臣敢明其不反。”太后曰:“炎反有端,顾卿不知耳。”对曰:“若裴炎为反,则臣等亦反也。”太后曰:“朕知裴炎反,知卿等不反。”文武间证炎不反者甚众,太后皆不听。俄并景先、元范下狱。丁亥,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,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。 魏思温说李敬业曰:“明公以匡复为辞,宜帅大众鼓行而进,直指洛阳,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,四面响应矣。”薛仲璋曰:“金陵有王气,且大江天险,足以为固,不如先取常、润,为定霸之基,然后北向以图中原,进无不利,退有所归,此良策也!”思温曰:“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,愤惋不平,闻公举事,皆自蒸麦饭为粮,伸锄为兵,以俟南军之至。不乘此势以立大功,乃更蓄缩,欲自谋巢穴,远近闻之,其谁不解体!”敬业不从,使唐之奇守江都,将兵渡江攻润州。思温谓杜求仁曰:“兵势合则强,分则弱,敬业不并力渡淮,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,败在眼中矣!” 壬辰,敬业陷润州,执刺史李思文,以李宗臣代之。思文,敬业之叔父也,知敬业之谋,先遣使间道上变,为敬业所攻,拒守久之,力屈而陷。思温请斩以徇,敬业不许,谓思文曰:“叔党于武氏,宜改姓武。”润州司马刘延嗣不降,敬业将斩之,思温救之,得免,与思文皆囚于狱中。刘延嗣,审礼从父弟也。曲阿令河间尹元贞引兵救润州,战败,为敬业所擒,临以白刃,不屈而死。 丙申,斩裴炎于都亭。炎将死,顾兄弟曰:“兄弟官皆自致,炎无分毫之力,今坐炎流窜,不亦悲乎!”籍没其家,无甔石之储。刘景先贬普州刺史,又贬辰州刺史,胡元范流琼州而死。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先,年十七,上封事请见言事。太后召见,诘之曰:“汝伯父谋反,尚何言?”伷先曰:“臣为陛下画计耳,安敢诉冤!陛下为李氏妇,先帝弃天下,遽揽朝政,变易嗣子,疏斥李氏,封崇诸武。臣伯父忠于社稷,反诬以罪,戮及子孙。陛下所为如是,臣实惜之!陛下早宜复子明辟,高枕深居,则宗族可全;不然,天下一变,不可复救矣!”太后怒曰:“胡白,小子敢发此言!”命引出。伷先反顾曰:“今用臣言,犹未晚!”如是者三。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,长流瀼州。炎之下狱也,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,刘仁轨问以东都事,嗣宗曰:“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。”仁轨曰:“使人觉之邪?”嗣宗曰:“然。”仁轨曰:“仁轨有奏事,愿附使人以闻。”嗣宗曰:“诺。”明日,受仁轨表而还,表言:“嗣宗知裴炎反不言。”太后览之,命拉嗣宗于殿庭,绞于都亭。 丁酉,追削李敬业祖考官爵,发冢斫棺,复姓徐氏。 李景谌罢为司宾少卿,以右史武康沈君谅、著作郎崔詧为正谏大夫、同平章事。 徐敬业闻李孝逸将至,自润州回军拒之,屯高邮之下阿溪;使徐敬猷逼淮阴,别将韦超、尉迟昭屯都梁山。 李孝逸军至临淮,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,不利,孝逸惧,按兵不进。监军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:“天下安危,在兹一举。四方承平日久,忽闻狂狡,注心倾耳以俟其诛。今大军久留不进,远近失望,万一朝廷更命它将以代将军,将军何辞以逃逗挠之罪乎!”孝逸乃引军而前。壬寅,马敬臣击斩尉迟昭于都梁山。 十一月,辛亥,以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,讨敬业。 韦超拥众据都梁山,诸将皆曰:“超凭险自固,士无所施其勇,骑无所展其足;且穷寇死战,攻之多杀士卒,不如分兵守之,大军直趣江都,覆其巢穴。”支度使薛克构曰:“超虽据险,其众非多。今多留兵则前军势分,少留兵则终为后患,不如先击之,其势必举,举都梁,则淮阴、高邮望风瓦解矣。”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,诸将曰:“不如先攻敬业,敬业败,则敬猷不战自擒矣。若击敬猷,则敬业引兵救之,是腹背受敌也。”元忠曰:“不然。贼之精兵,尽在下阿,乌合而来,利在一决,万一失利,大事去矣!敬猷出于博徒,不习军事,其众单弱,人情易摇,大军临之,驻马可克。敬业虽欲救之,计程必不能及。我克敬猷,乘胜而进,虽有韩、白不能当其锋矣。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强,非计也。”孝逸从之,引兵击超,超夜遁;进击敬猷,敬猷脱身走。 庚申,敬业勒兵阻溪拒守,后军总管苏孝祥夜将五千人,以小舟渡溪先击之,兵败,孝祥死,士卒赴溪溺死者过半。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朗为敬业所擒。唐之奇绐其众曰:“此李孝逸也!”将斩之,三朗大呼曰:“我果毅成三朗,非李将军也。官军今大至矣,尔曹破在朝夕。我死,妻子受荣,尔死,妻子籍没,尔终不及我!”遂斩之。 孝逸等诸军继至,战数不利。孝逸惧,欲引退,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言于孝逸曰:“风顺荻干,此火攻之利。”固请决战。敬业置阵既久,士卒多疲倦顾望,阵不能整;孝逸进击之,因风纵火,敬业大败,斩首七千级,溺死者不可胜纪。敬业等轻骑走入江都,挈妻子奔润州,将入海奔高丽;孝逸进屯江都,分遣诸将追之。乙丑,敬业至海陵界,阻风,其将王那相斩敬业、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。馀党唐之奇、魏思温皆捕得,传首神都,扬、润、楚三州平。 陈岳论曰:敬业苟能用魏思温之策,直指河、洛,专以匡复为事,纵军败身戮,亦忠义在焉。而妄希金陵王气,是真为叛逆,不败何待! 敬业之起也,名敬猷将兵五千,循江西上,略地和州。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高子贡帅乡里数百人拒之,敬猷不能西。以功拜朝散大夫、成均助教。 丁卯,郭待举罢为左庶子;以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方质,云起之孙也。 十二月,刘景先又贬吉州员外长史,郭待举贬岳州刺史。 初,裴炎下狱,单于道安抚大使、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,由是忤旨。务挺素以唐之奇、杜求仁善,或谮之曰:“务挺与裴炎、徐敬业通谋。”癸卯,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,籍没其家。突厥闻务挺死,所在宴饮相庆;又为务挺立祠,每出师,必祷之。 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与务挺连职,素相亲善,且废后近属,征下狱,流崖州而死。 ◎垂拱元年乙酉,公元六八五年 春,正月,丁未朔,赦天下,改元。 太后以徐思文为忠,特免缘坐,拜司仆少卿。谓曰:“敬业改卿姓武,朕今不复夺也。” 庚戌,以骞味道守内史。 戊辰,文昌左相、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文献公刘仁轨薨。 二月,癸未,制:“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,不须防守,有挝鼓立石者,令御史受状以闻。” 乙巳,以春官尚书武承嗣、秋官尚书裴居道、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凤阁鸾台三品。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寇边;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,击之。 正谏大夫、同平章事沈君谅罢。 三月,正谏大夫、同平章事崔詧罢。 丙辰,迁庐陵王于房州。 辛酉,武承嗣罢。 辛未,颁《垂拱格》。 朝士有左迁诣宰相自诉者,内史骞味道曰:“此太后处分。”同中书门下三品刘祎之曰:“缘坐改官,由臣下奏请。”太后闻之,夏,四月,丙子,贬味道为青州刺史,加祎之太中大夫。谓侍臣曰:“君臣同体,岂得归恶于君,引善自取乎!” 癸未,突厥寇代州;淳于处平引兵救之,至欣州,为突厥所败,死者五千馀人。 五月,丙午,以裴居道为内史。纳言王德真流象州。 己酉,以冬官尚书苏良嗣为纳言。 壬戌,制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,咸令自举。 壬申,韦方质同凤阁鸾台三品。 六月,天官尚书韦待价同凤阁鸾台三品。待价,万石之兄也。 同罗、仆固等诸部叛;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,同罗、仆固等皆败散。敕侨置安北都护府于同城以纳降者。 秋,七月,己酉,以文昌左丞魏玄同为鸾台侍郎、同凤阁鸾台三品。诏自今祀天地,高祖、太宗、高宗皆配坐;用凤阁舍人元万顷等之议也。 九月,丁卯,广州都督王果讨反獠,平之。 冬,十一月,癸卯,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,以讨突厥。初,西突厥兴昔亡、继往绝可汗既死,十姓无主,部落多散亡,太后乃擢兴昔亡之子左豹韬卫翊府中郎将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,兼崐陵都护,袭兴昔亡可汗押出咄陆部落。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上疏,以为:“朝廷遣使巡察四方,不可任非其人,及刺史、县令,不可不择。比年百姓疲于军旅,不可不安。”其略曰:“夫使不择人,则黜陡不明,刑罚不中,朋党者进,贞直者退;徒使百姓修饰道路,送往迎来,无所益也。谚曰:‘欲知其人,观其所使。’不可不慎也。”又曰:“宰相,陛下之腹心;刺史、县令,陛下之手足;未有无腹心手足而能独理者也。”又曰:“天下有危机,祸福因之而生,机静则有福,机动则有祝,百姓是也。百姓安则乐其生,不安则轻其死,轻其死则无所不至,祆逆乘衅,天下乱矣!”又曰:“隋炀帝不知天下有危机,而信贪佞之臣,冀收夷狄之利,卒以灭亡,其为殷鉴,岂不大哉!” 太后修故白马寺,以僧怀义为寺主。怀义,鄠人,本姓冯,名小宝,卖药洛阳市,因千金公主以进,得幸于太后;太后欲令出入禁中,乃度为僧,名怀义。又以其家寒微,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,命绍以季父事之。出入乘御马,宦者十馀人侍从,士民遇之者皆奔避,有近之者,辄挝其首流血,委之而去,任其生死。见道士则极意殴之,仍髡其发而去。朝贵皆匍匐礼谒,武承嗣、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,为之执辔,怀义视之若无人。多聚无赖少年,度为僧,纵横犯法,人莫敢言。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绳之,怀义遇思勖于途,令从者殴之,几死。 ◎垂拱二年丙戌,公元六八六年 春,正月,太后下诏复政于皇帝。睿宗知太后非诚心,奉表固让;太后复临朝称制。辛酉,赦天下。 二月,辛未朔,日有食之。 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既克徐敬业,声望甚重;武承嗣等恶之,数谮于太后,左迁施州刺史。 三月,戊申,太后命铸铜为匦,置之朝堂,以受天下表疏铭。其东曰“延恩”,献赋颂、求仕进者投之;南曰:“招谏”,言朝政得失者投之;西曰:“伸冤”,有冤抑者投之;北曰:“通玄”,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。命正谏、补阙、拾遗一人掌之,先责识官,乃听投表疏。 徐敬业之反也,侍御史鱼承晔之子保家教敬业作刀车及弩,敬业败,仅得免。太后欲周知人间事,保家上书,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奏。其器共为一室,中有四隔,上各有窍,以受表疏。可入不可出。太后善之。未几,其怨家投匦告保家为敬业作兵器,杀伤官军甚众,遂伏诛。 太后自徐敬业之反,疑天下人多图己,又自以久专国事,且内行不正,知宗室大臣怨望,心不服,欲大诛杀以威之。乃盛开告密之门,有告密者,臣下不得问,皆给驿马,供五品食,使诣行在。虽农夫樵人,皆得召见,廪于客馆,所言或称旨,则不次除官,无实者不问。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,人皆重足屏息。 有胡人索元礼,知太后意,因告密召见,擢为游击将军,令案制狱。元礼性残忍,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,太后数召见赏赐以张其权。于是尚书都事长安周兴、万年人来俊臣之徒效之,纷纷继起。兴累迁至秋官侍郎,俊臣累迁至御史中丞,相与私畜无赖数百人,专以告密为事;欲陷一人,辄令数处俱告,事状如一。俊臣与司刑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《罗织经》数千言,教其徒网罗无辜,织成反状,构造布置,皆有支节。太后得告密者,辄令元礼等推之,竞为讯囚酷法,作大枷,有“定百脉”、“突地吼”、“死猪愁”、“求破家”、“反是实”等名号,或以椽关手足而转之,谓之“凤皇晒翅”;或以物绊其腰,引枷向前,谓之“驴驹拔撅”;或使跪捧枷,累甓其上,谓之“仙人献果”;或使立高木之上,引枷尾向后,谓之“玉女登梯”;或倒悬石缒其首,或以醋灌鼻,或以铁圈毂其首而加楔,至有脑裂髓出者。每得囚,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,皆战栗流汗,望风自诬。每有赦令,俊臣辄令狱卒先杀重囚,然后宣示。太后以为忠,益宠任之。中外畏此数人,甚于虎狼。 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,以为:“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唱祸,将息奸源,究其党与,遂使陛下大开诏狱,重设严刑,有迹涉嫌疑,辞相逮引,莫不穷捕考按。至有奸人荧惑,乘险相诬,纠告疑似,冀图爵赏,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。臣窃观当今天下,百姓思安久矣,故扬州构逆,殆有五旬,而海内晏然,纤尘不动,陛下不务玄默以救疲人,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,臣愚暗昧,窃有大惑。伏见诸方告密,囚累百千辈,乃其究竟,百无一实。陛下仁恕,又屈法容之,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,睚眦之嫌即称有密,一人被讼,百人满狱,使者推捕,冠盖如市。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,天下喁喁,莫知宁所。臣闻隋之末代,天下犹平,杨玄感作乱,不逾月而败。天下之弊,未至土崩,蒸人之心,犹望乐业。炀帝不悟,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,大穷党与,海内豪士,无不罹殃;遂至杀人如麻,流血成泽,天下靡然,始思为乱,于是雄杰并起而隋族亡矣。夫大狱一起,不能无滥,冤人吁嗟,感伤和气,群生疠疫,水旱随之。人既失业,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。古者明王重慎刑法,盖惧此也。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,使太子奔走,兵交宫阙,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,宗庙几覆,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,廓然感悟,夷江充三族,馀狱不论,天下以安尔。古人云:‘前事之不忘,后事之师。’伏愿陛下念之!”太后不听。 夏,四月,太后铸大仪,置北阙。 以岑长倩为内史。六月,辛未,以苏良嗣为左相,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待价为右相。己卯,以韦思谦为纳言。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,怀义偃蹇不为礼;良嗣大怒,命左右捽曳,批其颊数十。怀义诉于太后,太后曰:“阿师当于北门出入,南牙宰相所往来,勿犯也。” 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,故使入禁营造。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,以为:“太宗时,有罗黑黑善弹琵琶,太宗阉为给使,使教宫人。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,欲宫中驱使者,臣请阉之,庶不乱宫闱。”表寝不出。 秋,九月,丁未,以西突阙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,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。 己巳,雍州言新丰县东南有山踊出,改新丰为庆山县。四方毕贺。江陵人俞文俊上书:“天气不和而寒暑并,人气不和而疣赘生,地气不和而塠阜出。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,反易刚柔,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。陛下谓之‘庆山”,臣以为非庆也。臣愚以为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;不然,殃祸至矣!”太后怒,流于岭外,后为六道使所杀。 突厥入寇,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拒之;至两井,遇突厥三千馀人,见唐兵,皆下马擐甲,常之以二百馀骑冲之,皆弃甲走。日暮,突厥大至,常之令营中燃火,东南又有火起,虏疑有兵相应,遂夜遁。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。右台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,所至多所按劾,入宁州境,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;翰荐之于朝,征为冬官侍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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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一十一 · 唐纪二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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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阏逢摄提格,尽强圉大荒落,凡四年。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 ◎开元二年甲寅,公元七一四年 春,正月,壬申,制:“选京官有才识者除都督、刺史,都督、刺史有政迹者除京官,使出入常均,永为恒式。” 己卯,以卢怀慎检校黄门监。 旧制,雅俗之乐,皆隶太常。上精晓音律,以太常礼乐之司,不应典倡优杂伎;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,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使。又选乐工数百人,自教法曲于梨园,谓之“皇帝梨园弟子”。又教宫女使习之。又选伎女,置宜春院,给赐其家。礼部侍郎张廷珪、酸枣尉袁楚客皆上疏,以为:“上春秋鼎盛,宜崇经术,迩端士,尚朴素,深以悦郑声、好游猎为戒。”上虽不能用,欲开言路,咸嘉赏之。 中宗以来,贵戚争营佛寺,奏度人为僧,兼以伪妄;富户强丁多削发以避徭役,所在充满。姚崇上言:“佛图澄不能存赵,鸠摩罗什不能存秦,齐襄、梁武,未免祸殃。但使苍生安乐,即是佛身;何用妄度奸人,使坏正法!”上从之。丙寅,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,以伪妄还俗者万二千馀人。 初,营州都督治柳城以镇抚奚、契丹,则天之世,都督赵文翙失政,奚、契丹攻陷之,是后寄治于幽州东渔阳城。或言:“靺鞨、奚、大欲降唐,正以唐不建营州,无所依投,为默啜所侵扰,故且附之;若唐复建营州,则相帅归化矣。”并州长史、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大使薛讷信之,奏请击契丹,复置营州;上亦以冷陉之役,欲讨契丹。群臣姚崇等多谏。甲申,以讷同紫微黄门三品,将兵击契丹,群臣乃不敢言。 薛王业之舅王仙童,侵暴百姓,御史弹奏;业为之请,敕紫微、黄门覆按。姚崇、卢怀慎等奏:“仙童罪状明白,御史所言无所枉,不可纵舍。”上从之。由是贵戚束手。 二月,庚寅朔,太史奏太阳应亏不亏。姚崇表贺,请书之史册;从之。 乙末,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颉利发、石阿失毕将兵围北庭都护府,都护郭虔瓘击败之。同俄单骑逼城下,虔瓘伏壮士于道侧,突起斩之。突厥请悉军中资粮以赎同俄,闻其已死,恸哭而去。 丁未,敕:“自今所在毋得创建佛寺;旧寺颓坏应葺者,诣有司陈牒检视,然后听之。” 闰月,以鸿胪少卿、朔方军副大总管王晙兼安北大都护、朔方道行军大总管,令丰安、定远、三受降城及旁侧诸军皆受晙节度。徙大都护府于中受降城,置兵屯田。 丁卯,复置十道按察使,以益州长史陆象先等为之。 上思徐有功用法平直,乙亥,以其子大理司直惀为恭陵令。窦孝谌之子光禄卿豳公希瑊等,请以己官爵让惀以报其德,由是惀累迁申王府司马。 丙子,申王成义请以其府录事阎楚珪为其府参军,上许之。姚崇、卢怀慎上言:“先尝得旨,云王公、驸马有所奏请,非墨敕皆勿行。臣窃以量材授官,当归有司;若缘亲故之恩,得以官爵为惠,踵习近事,实紊纪纲。”事遂寝。由是请谒不行。 突厥石阿失毕既失同俄,不敢归,癸未,与其妻来奔;以为右卫大将军,封燕北郡王,命其妻曰金山公主。 或告太子少保刘幽求、太子詹事钟绍京有怨望语,下紫微省按问,幽求等不服。姚崇、卢怀慎、薛讷言于上曰:“幽求等皆功臣,乍就闲职,微有沮丧,人情或然。功业既大,荣宠亦深,一朝下狱,虑惊远听。”戊子,贬幽求为睦州刺史,绍京为果州刺史,紫微侍郎王琚行边军未还,亦坐幽求党贬泽州刺史。 敕:“涪州刺史周利贞等十三人,皆天后时酷吏,比周兴等情状差轻,宜放归草泽,终身勿齿。”西突厥十姓酋长都担叛。三月,己亥,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克碎叶等镇,擒斩都担,降其部落二万馀帐。 御史中丞姜晦以宗楚客等改中宗遗诏,青州刺史韦安石、太子宾客韦嗣立、刑部尚书赵彦昭、特进致仕李峤,于时同为宰相,不能匡正,令监察御史郭震弹之;且言彦昭拜巫赵氏为姑,蒙妇人服,与妻乘车诣其家。甲辰,贬安石为沔州别驾,嗣立为岳州别驾,彦昭为袁州别驾,峤为滁州别驾。安石至沔州,晦又奏安石尝检校定陵,盗隐官物,下州征赃。安石叹曰:“此只应须我死耳。”愤恚而卒。晦,皎之弟也。 毁天枢,发匠熔其铜铁,历月不尽。先是,韦后亦于天街作石台,高数丈,以颂功德,至是并毁之。 夏,四月,辛巳,突厥可汗默啜复遣使求昏,自称“乾和永清太驸马、天上得果报天男、突厥圣天骨咄禄可汗”。 五月,己丑,以岁饥,悉罢员外、试、检校官,自今非战功及别敕,毋得注拟。 己酉,吐蕃相坌达延遗宰相书,请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国封疆,然后结盟。琬尝为朔方大总管,故吐蕃请之。前此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,复召拜左散骑常侍而遣之。又命宰相复坌达延书,招怀之。琬上言:“吐蕃必阴怀叛计,请预屯兵十万于秦、渭等州以备之。” 黄门监魏知古,本起小吏,因姚崇引荐,以至同为相。崇意轻之,请知古摄吏部尚书、知东都选事,遣吏部尚书宋璟于门下过官;知古衔之。崇二子分司东都,恃其父有德于知古,颇招权请托;知古归,悉以闻。他日,上从容问崇:“卿子才性何如?今何官也?”崇揣知上意,对曰:“臣有三子,两在东都,为人多欲而不谨,是必以事干魏知古,臣未及问之耳。”上始以崇必为其子隐,及闻崇奏,喜问:“卿安从知之?”对曰:“知古微时,臣卵而翼之。臣子愚,以为知古必德臣,容其为非,故敢干之耳。”上于是以崇为无私,而薄知古负崇,欲斥之。崇固请曰:“臣子无状,挠陛下法,陛下赦其罪,已幸矣;苟因臣逐知古,天下必以陛下为私于臣,累圣政矣。”上久乃许之。辛亥,知古罢为工部尚书。 宋王成器,申王成义,上之兄也;岐王范,薛王业,上之弟也;豳王守礼,上之从兄也。上素友爱,近世帝王莫能及。初即位,为长枕大被,与兄弟同寝。诸王每旦朝于侧门,退则相从宴饮、斗鸡、击球,或猎于近郊,游赏别墅,中使存问相望于道。上听朝罢,多从诸王游,在禁中,拜跪如家人礼,饮食起居,相与同之。于殿中设五幄,与诸王更处其中,谓之五王帐。或讲论赋诗,间以饮酒、博弈、游猎,或自执丝竹;成器善笛,范善琵琶,与上共奏之。诸王或有疾,上为之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。业尝疾,上方临朝,须臾之间,使者十返。上亲为业煮药,回飙吹火,误爇上须,左右惊救之。上曰:“但使王饮此药而愈,须何足惜!”成器尤恭慎,未尝议及时政,与人交结;上愈信重之,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。然专以衣食声色畜养娱乐之,不任以职事。群臣以成器等地逼,请循故事出刺外州。六月,丁巳,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,申王成义兼幽州刺史,幽王守礼兼虢州刺史,令到官但领大纲,自馀州务,皆委上佐主之。是后诸王为都护、都督、刺史者并准此。 丙寅,吐蕃使其宰相尚钦藏来献盟书。 上以风俗奢靡,秋,七月,乙未,制:“乘舆服御、金银器玩,宜令有司销毁,以供军国之用;其珠玉、锦绣,焚于殿前;后妃以下,皆毋得服珠玉锦绣。”戊戌,敕:“百官所服带及酒器、马衔、镫,三品以上,听饰以玉,四品以金,五品以银,自馀皆禁之;妇人服饰从其夫、子。其旧成锦绣,听染为皁。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,织锦绣等物,违者杖一百,工人减一等。”罢两京织锦坊。 臣光曰:明皇之始欲为治,能自刻厉节俭如此,晚节犹以奢败。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!《诗》云:“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”可不慎哉! 薛讷与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、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将兵六万出檀州击契丹。宾客以为“士卒盛夏负戈甲,赍资粮,深入寇境,难以成功。”讷曰:“盛夏草肥,羔犊孳息,因粮于敌,正得天时,一举灭虏,不可失也。”行至滦水山峡中,契丹伏兵遮其前后,从山上击之。唐兵大败,死者什八九。讷与数十骑突围得免,虏中嗤之,谓之“薛婆。”崔宣道将后军,闻讷败,亦走。讷归罪于宣道及胡将李思敬等八人,制悉斩之于幽州。庚子,敕免讷死,削除其官爵;独赦杜宾客之罪。 壬寅,以北庭都护郭虔瓘为凉州刺史、河西诸军州节度使。 果州刺史钟绍京心怨望,数上疏妄陈休咎;乙巳,贬溱州刺史。 丁未,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。辍朝三日,追谥曰殇皇帝。 戊申,禁百官家毋得与僧、尼、道士往还。壬子,禁人间铸佛、写经。 宋王成器等请献兴庆坊宅为离宫;甲寅,制许之,始作兴庆宫,仍各赐成器等宅,环于宫侧。又于宫西南置楼,题其西曰“花萼相辉之楼”,南曰“勤政务本之楼”。上或登楼,闻王奏乐,则召升楼同宴,或幸其所居尽欢,赏赉优渥。 乙卯,以岐王范兼绛州刺史,薛王业兼同州刺史。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,周而复始。民间讹言上采择女子以充掖庭。上闻之,八月,乙丑,令有司具车牛于崇明门,自选后宫无用者载还其家;敕曰:“燕寝之内,尚令罢遣;闾阎之间,足可知悉。” 乙亥,吐蕃将坌达延、乞力徐帅众十万寇临洮,军兰州,至于渭源,掠取牧马。命薛讷白衣摄左羽林将军,为陇右防御使。以右骁卫将军常乐郭知运为副使,与太仆少卿王晙帅兵击之。辛巳,大募勇士,诣河、陇就讷教习。 初,鄯州都督杨矩以九曲之地与吐蕃,其地肥饶。吐蕃就之畜牧,因以入寇,矩悔惧自杀。 乙酉,太子宾客薛谦光献武后所制《豫州鼎铭》,其末云:“上玄降鉴,方建隆基。”以为上受命之符。姚崇表贺,且请宣示史官,颁告中外。 臣光曰:日食不验,太史之过也;而君臣相贺,是诬天也。采偶然之文以为符命,小臣之谄也;而宰相因而实之,是侮其君也。上诬于天,下侮其君,以明皇之明,姚崇之贤,犹不免于是,岂不惜哉! 九月,戊申,上幸骊山温汤。 敕以岁稔伤农,令诸州修常平仓法;江、岭、淮、浙、剑南地下湿,不堪贮积,不在此例。 突厥可汗默啜衰老,昏虐愈甚;壬子,葛逻禄等部落诣凉州降。 冬,十月,吐蕃复寇渭源。丙辰,上下诏欲亲征,发兵十馀万人,马四万匹。 戊午,上还宫。 甲子,薛讷与吐蕃战于武街,大破之。时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王晙帅所部二千人与讷会击吐蕃。坌达延将吐蕃十万屯大来谷,选勇士七百,衣胡服,夜袭之,多置鼓角于其后五里,前军遇敌大呼,后人鸣鼓角以应之。虏以为大军至,惊惧,自相杀伤,死者万计。讷时在武街,去大来谷二十里,虏军塞其中间;晙复夜出兵袭之,虏大溃,始得与讷军合。同追奔至洮水,复战于长城堡,又败之,前后杀获数万人。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。乙丑,敕罢亲征。 戊辰,姚崇、卢怀慎等奏:“顷者吐蕃以河为境,神龙中尚公主,遂逾河筑城,置独山、九曲两军,去积石三百里,又于河上造桥。今吐蕃既叛,宜毁桥拔城。”从之。 以王海宾之子忠嗣为朝散大夫、尚辇奉御,养之宫中。 己巳,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,上许以来岁迎公主。 突厥十姓胡禄屋等诸部诣北庭请降,命都护郭虔瓘抚存之。 乙酉,命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于吐蕃,宣慰金城公主。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请和,用敌国礼;上不许。自是连岁犯边。 十一月,辛卯,葬殇皇帝。 丙申,遣左散骑常侍解琬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,随便宜区处。 十二月,壬戌,沙陀金山入朝。 甲子,置陇右节度大使,领鄯、奉、河、渭、兰、临、武、洮、岷、郭、叠、宕十二州,以陇右防御副使郭知运为之。 乙丑,立皇子嗣真为鄫王,嗣初为鄂王,嗣玄为鄄王。辛巳,立郢王嗣谦为皇太子。嗣真,上之长子,母曰刘华妃。嗣谦,次子也,母曰赵丽妃;丽妃以倡进,有宠于上,故立之。 是岁,置幽州节度、经略、镇守大使,领幽、易、平、檀、妫、燕六州。 突骑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,遂叛入突厥,请为乡导,以伐守忠。默啜遣兵二万击守忠,虏之而还。谓遮弩曰:“汝叛其兄,何有于我!”遂并杀之。 ◎开元三年乙卯,公元七一五年 春,正月,癸卯,以卢怀慎检校吏部尚书兼黄门监。怀慎清谨俭素,不营资产,虽贵为卿相,所得俸赐,随散亲旧。妻子不免饥寒,所居不蔽风雨。 姚崇尝有子丧,谒告十馀日,政事委积。怀慎不能决,惶恐入谢于上。上曰:“朕以天下事委姚崇,以卿坐镇雅俗耳。”崇既出,须臾,裁决俱尽,颇有得色,顾谓紫微舍人齐澣曰:“余为相,可比何人?”澣未对,崇曰:“何如管、晏?”澣曰:“管、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,犹能没身。公所为法,随复更之,似不及也。”崇曰:“然则竟如何?”澣曰:“公可谓救时之相耳。”崇喜,投笔曰:“救时之相,岂易得乎!” 怀慎与崇同为相,自以才不及崇,每事推之,时人谓之“伴食宰相。” 臣光曰:昔鲍叔之于管仲,子皮之于子产,皆位居其上,能知其贤而下之,授以国政;孔子美之。曹参自谓不及萧何,一遵其法,无所变更;汉业以成。夫不肖用事,为其僚者,爱身保禄而从之,不顾国家之安危,是诚罪人也。贤智用事,为其僚者,愚惑以乱其治,专固以分其权,媢嫉以毁其功,愎戾以窃其名,是亦罪人也。崇,唐之贤相,怀慎与之同心戮力,以济明皇太平之政,夫何罪哉!《秦誓》曰:“如有一介臣,断断猗,无它技;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;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,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,不啻如自其口出,是能容之,以保我子孙黎民,亦职有利哉。”怀慎之谓矣。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杖轻,贬睦州刺史。 突厥十胜降者前后万馀帐。高丽莫离支文简,十姓之婿也,二月,与夹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帅众来降;制皆以河南地处之。 三月,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入朝。上以十姓降者浸多,夏,四月,庚申,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,赤水等军并受节度,居凉州;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,和戎等军并受节度,居并州,勒兵以备默啜。 默啜发兵击葛逻禄、胡禄屋、鼠尼施等,屡破之;敕北庭都护汤嘉惠、左散骑常侍解琬等发兵救之。五月,壬辰,敕嘉惠等与葛逻禄、胡禄屋、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。 山东大蝗,民或于田旁焚香膜拜设祭而不敢杀,姚崇奏遣御史督州县捕而瘗之。议者以为蝗众多,除不可尽;上亦疑之。崇曰:“今蝗满山东,河南、北之人,流亡殆尽,岂可坐视食苗,曾不救乎!借使除之不尽,犹胜养以成灾。”以乃从之。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,恐伤和气。崇曰:“昔楚庄吞蛭而愈疾,孙叔杀蛇而致福,奈何不忍于蝗,而忍人之饥死乎?若使杀蝗有祸,崇请当之!” 秋,七月,庚辰朔,日有食之。 上谓宰相曰:“朕每读书有所疑滞,无从质问;可选儒学之士,日使入内侍读。”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。九月,戊寅,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,使与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更日侍读。每至阁门,令乘肩舆以进;或在别馆道远,听于宫中乘马。亲送迎之,待以师傅之礼。以无量羸老,特为之造腰舆,在内殿令内侍舁之。 九姓思结都督磨散等来降;己未,悉除官遣还。 西南蛮寇边,遣右骁卫将军李玄道发戎、泸、夔、巴、梁、凤等州兵三万人并旧屯兵讨之。 壬戌,以凉州大总管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,太仆卿吕延祚、灵州刺史杜宾客副之,以讨突厥。 甲子,上幸凤泉汤;十一月,己卯,还京师。 刘幽求自杭州剌史徙郴州剌史,愤恚,甲申,卒于道。 丁酉,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、四镇经略大使。虔瓘请募关中兵万人诣安西讨击,皆给递驮及熟食;敕许之。将作大匠韦凑上疏,以为:“今西域服从,虽或时有小盗窃,旧镇兵足以制之。关中常宜充实,以强干弱枝。自顷西北二虏寇边,凡在丁壮,征行略尽,岂宜更募骁勇,远资荒服!又,一万征人行六千馀里,咸给递驮熟食,道次州县,将何以供!秦、陇之西,户口渐少,凉州已往,沙碛悠然,遣彼居人,如何取济?纵令必克,其获几何?傥稽天诛,无乃甚损!请计所用、所得,校其多少,则知利害。昔唐尧之代,兼爱夷、夏,中外乂安;汉武穷兵远征,虽多克获,而中国疲耗。今论帝王之盛德者,皆归唐尧,不归汉武;况邀功不成者,复何足比议乎!”时姚崇亦以虔瓘之策为不然。既而虔瓘卒无功。 初,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还,陈碛西利害,请往察其形势;上许之,听以便宜从事。 枝汗那者,古乌孙也,内附岁久。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,发兵攻之,枝汗那王兵败,奔安西求救。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:“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。”遂帅旁侧戎落兵万馀人,出龟兹西数千里,下数百城,长驱而进。是月,攻阿了达于连城。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,自巳至酉,屠其三城,俘斩千馀级,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。孝嵩传檄诸国,威振西域,大食、康居、大宛、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。勒石纪功而还。会有言其赃污者,坐系凉州狱,贬灵州兵曹参军。 京兆尹崔日知贪暴不法,御史大夫李杰将纠之,日知反构杰罪。十二月,侍御史杨瑒廷奏曰:“若纠弹之司,使奸人得而恐愒,则御史台可废矣。”上遽命杰视事如故,贬日知为歙县丞。 或上言:“按察使徒烦扰公私,请精简刺史、县令,停按察使。”上命召尚书省官议之。姚崇以为:“今止择十使,犹患未尽得人,况天下三百馀州,县多数倍,安得刺史、县令皆称其职乎!”乃止。 尚书左丞韦玢奏:“郎官多不举职,请沙汰,改授他官。”玢寻出为刺史,宰相奏拟冀州,敕改小州。姚崇奏言:“台郎宽怠及不称职,玢请沙汰,乃是奉公。台郎甫尔改官,玢即贬黜于外,议者皆谓郎官谤伤。臣恐后来左右丞指以为戒,则省事何从而举矣!伏望圣慈祥察,使当官者无所疑惧。”乃除冀州刺史。 突骑施守忠既死,默啜兵还,守忠部将苏禄鸠集馀众,为之酋长。苏禄颇善绥抚,十姓部落稍稍归之,有众二十万,遂据有西方,寻遣使入见。是岁,以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、金方道经略大使。 皇后妹夫尚衣奉御长孙昕以细故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协。 ◎开元四年丙辰,公元七一六年 春,正月,昕与其妹夫杨仙玉于里巷伺杰而殴之。杰上表自诉曰:“发肤见毁,虽则育心,冠冕被陵,诚为辱国。”上大怒,命于朝堂杖杀,以谢百僚,仍以敕书慰杰曰:“昕等朕之密戚,不能训导,使陵犯衣冠,虽置以极刑,未足谢罪。卿宜以刚肠疾恶,勿以凶人介意。” 丁亥,宋王成器更名宪,申王成义更为名捴。 乙酉,陇右节度使郭虔瓘奏,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战功,请除游击将军。敕下,卢怀慎等奏曰:“郭虔瓘恃其微效,辄侮彝章,为奴请五品,实乱纲纪,不可许。”上从之。 丙午,以鄫王嗣真为安北大都护、安抚河东、关内、陇右诸蕃大使,以安北大都护张知运为之副。陕王嗣升为安西大都护、安抚河西四镇诸蕃大使,以安西都护郭虔瓘为之副。二王皆不出阁。诸王遥领节度自此始。 二月,丙辰,上幸骊山温汤。 吐蕃围松州。 丁卯,上还宫。 辛未,以尚书右丞倪若水为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。 上虽欲重都督、刺史,选京官才望者为之,然当时士大夫犹轻外任。扬州采访使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,过大梁,若水饯之行,立望其行尘,久之乃返,谓官属曰:“班生此行,何异登仙!” 癸西,松州都督孙仁献袭击吐蕃于城下,大破之。 上尝遣宦官诣江南取、鸂鶒等,欲置苑中,使者所至烦扰。道过汴州,倪若水上言:“今农桑方急,而罗捕禽鸟以供园池之玩,远自江、岭,水陆传送,食为粱肉。道路观者,岂不以陛下为贱人而贵鸟乎?陛下方当以凤凰为凡鸟,麒麟为凡兽,况、鸂鶒,曷足贵也!”上手敕谢若水,赐帛四十段,纵散其鸟。 山东蝗复大起,姚崇又命捕之。倪若水谓:“蝗乃天灾,非人力所及,宜修德以禳之。刘聪时,常捕埋之,为害益甚。”拒御史,不从其命。崇牒若水曰:“刘聪伪主,德不胜妖;今日圣朝,妖不胜德。古之良守,蝗不入境。若其修德可免,彼岂无德致然?”若水乃不敢违。夏,五月,甲辰,敕委使者详察州县捕蝗勤惰者,各以名闻。由是连岁蝗灾,不至大饥。 或言于上曰:“今岁选叙大滥,县令非才。”及入谢,上悉召县令于宣政殿庭,试以理人策。惟鄄城令韦济词理第一,擢为醴泉令。馀二百馀人不入第,且令之官;四十五人放归学问。吏部侍郎卢从愿左迁豫州剌史,李朝隐左迁滑州刺史。从愿典选六年,与朝隐皆名称职。初,高宗之世,马载、裴行检在吏部,最有名,时人称吏部前有马、裴,后有卢、李。济,嗣立之子也。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宝,可往营致,因言市舶之利;又欲往师子国求灵药及善医之妪,置之宫掖。上命监察御史杨范臣与胡人偕往求之,范臣从容奏曰:“陛下前年焚珠玉、锦绣,示不复用。今所求者何以异于所焚者乎!彼市舶与商贾争利,殆非王者之体。胡药之性,中国多不能知;况于胡妪,岂宜置之宫掖!夫御史,天子耳目之官,必有军国大事,臣虽触冒炎瘴,死不敢辞。此特胡人眩惑求媚,无益圣德,窃恐非陛下之意,愿熟思之。”上遽自引咎,慰谕而罢之。 六月,癸亥,上皇崩于百福殿。己巳,以上女万安公主为女官,欲以追福。 癸酉,拔曳固斩突厥可汗默啜首来献。时默啜北击拔曳固,大破之于独乐水,恃胜轻归,不复设备,遇拔曳固迸卒颉质略,自柳林突出,斩之。时大武军子将郝灵荃奉使在突厥,颉质略以其首归之,与偕诣阙,悬其首于广街。拔曳固、回纥、同罗、、仆固五部皆来降,置于大武军北。 默啜之子小可汗立,骨咄禄之子阙特勒击杀之,及默啜诸子、亲信略尽;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,是为毘伽可汗,国人谓之“小杀”。毘伽以国固让阙特勒,阙特勒不受;乃以为左贤王,专典兵马。 秋,七月,壬辰,太常博士陈贞节、苏献以太庙七室已满,请迁中宗神主于别庙,奉睿宗神主祔太庙;从之。又奏迁昭成皇后祔睿宗室,肃明皇后留祀于仪坤庙。八月,乙巳,立中宗庙于太庙之西。 辛未,契丹李失活、奚李大酺帅所部来降。制以失活为松漠郡王、行左金吾大将军兼松漠都督,因其八部落酋长,拜为刺史;又以将军薛泰督军镇抚之。大酺为饶乐郡王、行右金吾大将军兼饶乐都督。失活,尽忠之从父弟也。 吐蕃复请和,上许之。 突厥默啜既死,奚、契丹、拔曳固等诸部皆内附,突骑施苏禄复自立为可汗。突厥部落多离散,毘伽可汗患之,乃召默啜时牙官暾欲谷,以为谋主。暾欲谷年七十馀,多智略,国人信服之,突厥降户处河曲者,闻毘伽立,多复叛归之。 并州长史王晙上言:“此属徒以其国丧乱,故相帅来降;若彼安宁,必复叛去。今置之河曲,此属桀黠,实难制御,往往不受军州约束,兴兵剽掠;闻其逃者已多与虏声问往来,通传委曲。乃是畜养此属使为间谍,日月滋久,奸诈愈深,窥伺边隙,将成大患。虏骑南牧,必为内应,来逼军州,表里受敌,虽有韩、彭,不能取胜矣。愿以秋、冬之交,大集兵众,谕以利害,给其资粮,徙之内地。二十年外,渐变旧俗,皆成劲兵;虽一时暂劳,然永久安靖。比者守边将吏及出境使人,多为谀辞,皆非事实,或云北虏破灭,或云降户妥贴,皆欲自衒其功,非能尽忠徇国。愿察斯利口,忽忘远虑。议者必曰:‘国家向时已尝置降户于河曲,皆获安宁,今何所疑!’此则事同时异,不可不察。向者颉利既亡,降者无复异心,故得久安无变。今北虏尚存,此属或畏其威,或怀其惠,或其亲属,岂乐南来!较之彼时,固不侔矣。以臣愚虑,徙之内地,上也;多屯士马,大为之备,华、夷相参,人劳费广,次也;正如今日,下也。愿审兹三策,择利而行,纵使因徙逃亡,得者皆为唐有;若留至河冰,恐必有变。” 疏奏,未报;降户夹跌思泰、阿悉烂等果叛。冬,十月,甲辰,命朔方大总管薛讷发兵追讨之。王晙引并州兵西济河,昼夜兼行,追击叛者,破之,斩获三千级。 先是,单于副都护张知运悉收降户兵仗,令渡河而南,降户怨怒。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,降户诉无弓矢,不得射猎,晦悉还之;降户得之,遂叛。张知运不设备,与之战于青刚岭,为虏所擒,欲送突厥;至绥州境,将军郭知运以朔方兵邀击之,大破其众于黑山呼延谷,虏释张知运而去。上以张知运丧师,斩之以徇。毘伽可汗既得思泰等,欲南入为寇。暾欲谷曰:“唐主英武,民和年丰,未有间隙,不可动也。我众新集,力尚疲羸,且当息养数年,始可观变而举。”毘伽又欲筑城,并立寺观,暾欲谷曰:“不可。突厥人徒稀少,不及唐家百分之一,所以能与为敌者,正以逐水草,居处无常,射猎为业,人皆习武,强则进兵抄掠,弱则窜伏山林。唐兵虽多,无所施用。若筑城而居,变更旧俗,一朝失利,必为所灭。释、老之法,教人仁弱,非用武争胜之术,不可崇也。”毘伽乃止。 庚午,葬大圣皇帝于桥陵,庙号睿宗。御史大夫李杰护桥陵作,判官王旭犯赃,杰按之,反为所构,左迁衢州刺史。 十一月,己卯,黄门监卢怀慎疾亟,上表荐宋璟、李杰、李朝隐、卢从愿并明时重器,所坐者小,所弃者大,望垂矜录;上深纳之。乙未,薨。家无馀蓄,惟一老苍头,请自鬻以办丧事。 丙申,以尚书左丞源乾曜为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姚崇无居第,寓居罔极寺,以病痁谒告。上遣使问饮食起居状,日数十辈。源乾曜奏事或称旨,上辄曰:“此必姚宗之谋也。”或不称旨,辄曰:“何不与姚崇议之!”乾曜常谢实然。每有大事,上常令乾曜就寺问崇。癸卯,乾曜请迁崇于四方馆,仍听家人入侍疾;上许之。崇以四方馆有簿书,非病者所宜外,固辞。上曰:“设四方馆,为官吏也;使卿居之,为社稷也。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,此何足辞!”崇子光禄少卿彝、宗正少卿异,广通宾客,颇受馈遗,为时所讥。主书赵诲为崇所亲信,受胡人赂,事觉,上亲鞫问,下狱当死。崇复营救,上由是不悦。会曲赦京城,敕特标诲名,杖之一百,流岭南。崇由是忧惧,数请避相位,荐广州都督宋璟自代。 十二月,上将幸东都,以璟为刑部尚书、西京留守,令驰驿诣阙,遣内侍、将军杨思勖迎之。璟风度凝远,人莫测其际,在涂竟不与思勖交言。思勖素贵幸,归,诉于上,上嗟叹良久,益重璟。 丙辰,上幸骊山温汤;乙丑,还宫。 闰月,己亥,姚崇罢为开府仪同三司,源乾曜罢为京兆尹、西京留守,以刑部尚书宋璟守吏部尚书兼黄门监,紫微侍郎苏颋同平章事。 璟为相,务在择人,随材授任,使百官各称其积;刑赏无私,敢犯颜正谏。上甚敬惮之,虽不合意,亦曲从之。 突厥默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,朝廷旰食,倾天下之力不能克;郝灵荃得其首,自谓不世之功。璟以天子好武功,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幸,痛抑其赏,逾年始授郎将;灵荃恸哭而死。 璟与苏颋相得甚厚,颋遇事多让于璟,颋每论事则颋为之助。璟尝谓人曰:“吾与苏氏父子皆同居相府,仆射宽厚,诚为国器,然献可替否,吏事精敏,则黄门过其父矣。” 姚、宋相继为相,崇善应变成务,璟善守法持正;二人志操不同,然协心辅佐,使赋役宽平,刑罚清省,百姓富遮。唐世贤相,前称房、杜,后称姚、宋,他人莫得比焉。二人每进见,上辄为之起,去则临轩送之。及李林甫为相,虽宠任过于姚、宋,然礼遇殊卑薄矣。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,齐澣练习时务,姚、宋每坐二人以质所疑,既而叹曰:“欲知古,问高群,欲知今,问齐君,可以无缺政矣。” 辛丑,罢十道按察使。 旧制,六品以下官皆委尚书省奏拟。是岁,始制员外郎、御史、起居、遗、补不拟。 ◎开元五年丁巳,公元七一七年 春,正月,癸卯,太庙四室坏,上素服避正殿。时上将幸东都,以问宋璟、苏颋,对曰:“陛下三年之制未终,遽尔行幸,恐未契天心,灾异为戒;愿且停车驾。”又问姚崇,对曰:“太庙屋材,皆苻坚时物,岁久朽腐而坏,适与行期相会,何足异也!且王者以四海为家,陛下以关中不稔幸东都,百司供拟已备,不可失信;但应迁神主于太极殿,更修太庙,如期自行耳。”上大喜,从之,赐崇绢二百匹。己酉,上行享礼于太极殿,命姚崇五日一朝,仍入阁供奉,恩礼更厚,有大政辄访焉。右散骑常侍褚无量上言:“隋文帝富有天下,迁都之日,岂取苻氏旧材以立太庙乎?此特谀臣之言耳。愿陛下克谨天戒,讷忠谏,远谄谀。”上弗听。 辛亥,行幸东都。达崤谷,道隘不治;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顿使官,宋璟谏曰:“陛下方事巡幸,今以此罪二臣,臣恐将来民受其弊。”上遽命释之。璟曰:“陛下罪之,以臣言而免之,是臣代陛下受德也;请令待罪朝堂而后赦之。”上从之。 二月,甲戌,至东都,赦天下。 奚、契丹既内附,贝州刺史宋庆礼建议,请复营州。三月,庚戌,制复置营州都督于柳城,兼平卢军使,管内州县镇戍皆如其旧;以太子詹事姜师度为营田、支度使,与庆礼等筑之,三旬而毕。庆礼清勤严肃,开屯田八十馀所,招安流散,数年之间,仓廪充实,市邑浸繁。 夏,四月,甲戌,赐奚王李大酺妃辛氏号固安公主。 己丑,皇子嗣一卒,追立为夏王,谥曰悼。嗣一母武惠妃,攸止之女也。 突骑施酋长左羽林大将军苏禄部众浸强,虽职贡不乏,阴有窥边之志。五月,十姓可汗阿史那献欲发葛逻禄兵击之,上不许。 初,上微时,与太常卿姜皎亲善。及诛窦怀贞等,皎预有功。由是宠遇群臣莫及,常出入卧内,与后妃连榻宴饮,赏赐不可胜纪。弟晦,亦以皎故累迁吏部侍郎。宋璟言皎兄弟权宠太盛,非所以安之,上亦以为然。秋,七月,庚子,以晦为宗正卿,因下制曰:“西汉诸将,以权贵不全;南阳故人,以优闲自保。皎宜放归田园,散官、勋、封皆如故。” 壬寅,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大破吐蕃于九曲。 安西副大都护汤嘉惠奏突骑施引大食、吐蕃,谋取四镇,围钵换及大石城,已发三姓葛逻禄兵与阿史那献击之。 并州长史张嘉贞上言:“突厥九姓新降者,散居太原以北,请宿重兵以镇之。”辛酉,置天兵军于并州,集兵八万,以嘉贞为天兵军大使。 太常少卿王仁惠等奏则天立明堂不合古制;又,明堂尚质,而穷极奢侈,密迩宫掖,人神杂扰。甲子,制复以明堂为乾元殿,冬至、元日受朝贺,季秋大享,复就圜丘。 九月,中书、门下省及侍中皆复旧名。贞观之制,中书、门下及三品官入奏事,必使谏官、史官随之,有失则匡正,美恶必记之;诸司皆于正牙奏事,御史弹百官,服豸冠,对仗读弹文;故大臣不得专君而小臣不得为谗慝。及许敬宗、李义府用事,政多私僻,奏事官多俟仗下,于御坐前屏左右密奏,监奏御史及待制官远立以俟其退;谏官、史官皆随仗出,仗下后事,不复预闻。武后以法制群下,谏官、御史得以风闻言事,自御史大夫至监察得互相弹奏,率以险诐相倾覆。及宋璟为相,欲复贞观之政,戊申,制:“自今事非的须秘密者,皆令对仗奏闻,史官自依故事。” 冬,十月,癸酉,伊阙人孙平子上言:“《春秋》讥鲁跻僖公;今迁中宗于别庙而祀睿宗,正与鲁同。兄臣于弟,犹不可跻,况弟臣于兄,可跻之于兄上乎!若以兄弟同昭,则不应出兄置于别庙。愿下群臣博议,迁中宗入庙。”事下礼官,太常博士陈贞节、冯宗、苏献议,以为:“七代之庙,不数兄弟。殷代或兄弟四人相继为君,若数以为代,则无祖祢之祭矣。今睿宗之室当亚高宗,故为中宗特立别庙。中宗既升新庙,睿宗乃祔高宗,何尝跻居中宗之上?而平子引跻僖公为证,诬罔圣朝,渐不可长。”时论多是平子,上亦以为然,故议久不决。苏献,颋之从祖兄也,故颋右之。卒从礼官议。平子论之不巳,谪为康州都城尉。 新庙成。戊寅,神主祔庙。 上命宋璟、苏颋为诸皇子制名及国邑之号,又令别制一佳名及佳号进之。璟等上言:“七子均养,著于《国风》。今臣等所制名号各三十馀,辄混同以进,以彰陛下覆焘无偏之德。”上甚善之。 十一月,丙申,契丹王李失活入朝。十二月,壬午,以东平王外孙杨氏为永乐公主,妻之。 秘书监马怀素奏:“省中书散乱讹缺,请选学术之士二十人整经校补。”从之。于是搜访逸书,选吏缮写,命国子博士尹知章、桑泉尉韦述等二十人同刊正,以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为之使,于乾元殿前编校群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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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零七 · 唐纪二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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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上章困敦七月,尽旃蒙大荒落正月,凡四年有奇。 则天顺圣皇后下 ◎久视元年庚子,公元七零零年 秋,七月,献俘于含枢殿。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、燕国公,赐姓武氏。召公卿合宴,举觞属仁杰曰:“公之功也。”将赏之,对曰:“此乃陛下威灵,将帅尽力,臣何功之有!”固辞不受。 闰月,戊寅,车驾还宫。 己丑,以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。鸾台侍郎、同平章事李峤罢为成均祭酒。锡,峤之舅也,故罢峤政事。 丁酉,吐蕃将麹莽布支寇凉州,围昌松,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战于洪源谷。麹莽布支兵甲鲜华,休璟谓诸将曰:“诸论既死,麹莽布支新为将,不习军事,诸贵臣子弟皆从之,望之虽如精锐,实易与耳,请为诸君破之。”乃被甲先陷陈,六战皆捷,吐蕃大奔,斩首二千五百级,获二裨将而还。 司府少卿杨元亨,尚食奉御杨元禧,皆弘武之子也。元禧尝忤张易之,易之言于太后:“元禧,杨素之族;素父子,隋之逆臣,子孙不应供奉。”太后从之,壬寅,制:“杨素及其兄弟子孙皆不得任京官。”左迁元亨睦州刺史,元禧贝州刺史。 庚戌,以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使,击吐蕃。 庚申,太后欲造大像,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。狄仁杰上疏谏,其略曰:“今之伽蓝,制过宫阙。功不使鬼,止在役人,物不天来,终须地出,不损百姓,将何以求!”又曰:“游僧皆托佛法,诖误生人;里陌动有经坊,阛阓亦立精舍。化诱所急,切于官征;法事所须,严于制敕。”又曰:“梁武、简文舍施无限,及三淮沸浪,五岭腾烟,列刹盈衢,无救危亡之祸,缁衣蔽路,岂有勤王之师!”又曰:“虽敛僧钱,百未支一。尊容既广,不可露居,覆以百层,尚忧未遍,自馀廊宇,不得全无。如来设教,以慈悲为主。岂欲劳人,以存虚饰?”又曰:“比来水旱不节,当今边境未宁,若费官财,又尽人力,一隅有难,将何以救之!”太后曰:“公教朕为善,何得相违!”遂罢其役。 阿悉吉薄露叛,遣左金吾将军田扬名、殿中侍御史封思业讨之。军至碎叶,薄露夜于城傍剽掠而去,思业将骑追之,反为所败。扬名引西突厥斛瑟罗之众攻其城,旬馀,不克。九月,薄露诈降,思业诱而斩之,遂俘其众。 太后信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,群臣莫及,常谓之国老而不名。仁杰好面引廷争,太后每屈意从之。尝从太后游幸,遇风吹仁杰巾坠,而马惊不能止,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。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,太后不许。入见,常止其拜,曰:“每见公拜,朕亦身痛。”仍免其宿直,戒其同僚曰:“自非军国大事,勿以烦公。”辛丑,薨,太后泣曰:“朝堂空矣!”自是朝廷有大事,众或不能决,太后辄叹曰:“天夺吾国老何太早邪!” 太后尝问仁杰:“朕欲得一佳士用之,谁可者?”仁杰曰:“未审陛下欲何所用之?”太后曰:“欲用为将相。”仁杰对曰:“文学缊藉,则苏味道、李峤固其选矣。必欲取卓荦奇才,则有荆州长史张柬之,其人虽老,宰相才也。”太后擢柬之为洛州司马。数日,又问仁杰,对曰:“前荐柬之,尚未用也。”太后曰:“已迁矣。”对曰:“臣所荐者可为宰相,非司马也。”乃迁秋官侍郎;久之,卒用为相。仁杰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、监察御史曲阿桓彦范、太州刺史敬晖等数十人,率为名臣。或谓仁杰曰:“天下桃李,悉在公门矣。”仁杰曰:“荐贤为国,非为私也。” 初,仁杰为魏州刺史,有惠政,百姓为之立生祠。后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,贪暴为人患,人遂毁其像焉。冬,十月,辛亥,以魏元忠为萧关道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 甲寅,制复以正月为十一月,一月为正月,赦天下。 丁巳,纳言韦巨源罢,以文昌右丞韦安石为鸾台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安石,津之孙也。时武三思、张易之兄弟用事,安石数面折之。尝侍宴禁中,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在座同博。安石跪奏曰:“商贾贱类,不应得预此会。”顾左右逐出之,座中皆失色;太后以其言直,劳勉之,同列皆叹服。 丁卯,太后幸新安;壬申,还宫。 十二月,甲寅,突厥掠陇右诸监马万馀匹而去。 时屠禁尚未解,凤阁舍人全节崔融上言,以为:“割烹牺牲,弋猎禽兽,圣人著之典礼,不可废阙。又,江南食鱼,河西食肉,一日不可无;富者未革,贫者难堪,况贫贱之人,仰屠为生,日戮一人,终不能绝,但资恐喝,徒长奸欺。为政者苟顺月令,合礼经,自然物遂其生,人得其性矣。”戊午,复开屠禁,祠祭用牲牢如故。 ◎长安元年辛丑,公元七零一年 春,正月,丁丑,以成州言佛迹见,改元大足。 二月,己酉,以鸾台侍郎柏人李怀远同平章事。 三月,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张锡坐知选漏泄禁中语、赃满数万,当斩,临刑释之,流循州。时苏味道亦坐事与锡俱下司刑狱,锡乘马,气色自若,舍于三品院,帷屏食饮,无异平居。味道步至系所,席地而卧,蔬食而已。太后闻之,赦味道,复其位。 是月,大雪,苏味道以为瑞,帅百官入贺。殿中侍御史王求礼止之曰:“三月雪为瑞雪,腊月雷为瑞雷乎?”味道不从。既入,求礼独不贺,进言曰:“今阳和布气,草木发荣,而寒雪为灾,岂得诬以为瑞!贺者皆谄谀之士也。”太后为之罢朝。 时又有献三足牛者,宰相复贺。求礼扬言曰:“凡物反常皆为妖。此鼎足非其人,政教不行之象也。”太后为之愀然。 夏,五月,乙亥,太后幸三阳宫。 以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 天官侍郎盐官顾琮同平章事。 六月,庚申,以夏官尚书李迥秀同平章事。 迥秀性至孝,其母本微贱,妻崔氏常叱媵婢,母闻之不悦,迥秀即时出之。或曰:“贤室虽不避嫌疑,然过非七出,何遽如是!”迥秀曰:“娶妻本以养亲,今乃违忤颜色,安敢留也!”竟出之。秋,七月,甲戌,太后还宫。 甲申,李怀远罢为秋官尚书。 八月,突厥默啜寇边,命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元帅,统诸军击之,未行而虏退。 丙寅,武邑人苏安恒上疏曰:“陛下钦先圣之顾托,受嗣子之推让,敬天顺人,二十年矣。岂不闻帝舜褰裳,周公复辟!舜之于禹,事只族亲;旦与成王,不离叔父。族亲何如子之爱,叔父何如母之恩?今太子孝敬是崇,春秋既壮,若使统临宸极,何异陛下之身!陛下年德既尊,宝位将倦,机务繁重,浩荡心神,何不禅位东宫,自怡圣体!自昔理天下者,不见二姓而俱王也,当今梁、定、河内、建昌诸王,承陛下之廕覆,并得封王。臣谓千秋万岁之后,于事非便。臣请黜为公侯,任以闲简。臣又闻陛下有二十馀孙,今无尺寸之封,此非长久之计也。臣请分土而王之,择立师傅,教其孝敬之道,以夹辅周室,屏籓皇家,斯为美矣。”疏奏,太后召见,赐食,慰谕而遣之。 太后春秋高,政事多委张易之兄弟;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、主婿魏王武延基窃议其事。易之诉于太后,九月,壬申,太后皆逼令自杀。延基,承嗣之子也。 丙申,以相王知左、右羽林卫大将军事。 冬,十月,壬寅,太后西入关,辛酉,至京师;赦天下,改元。 十一月,戊寅,改含元宫为大明宫。 天官侍郎安平崔玄,性介直,未尝请谒。执政恶之,改文昌左丞。月馀,太后谓玄曰:“自卿改官以来,闻令史设斋自庆。此欲盛为奸贪耳,今还卿旧任。”乃复拜天官侍郎,仍赐彩七十段。 以主客郎中郭元振为凉州都督、陇右诸军大使。 先是,凉州南北境不过四百馀里,突厥、吐蕃频岁奄至城下,百姓苦之。元振始于南境硖口置和戎城,北境碛中置白亭军,控其冲要,拓州境千五百里,自是寇不复至城下。元振又令甘州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,尽水陆之利。旧凉州粟麦斛至数千,及汉通收率之后,一缣籴数十斛,积军粮支数十年。元振善于抚御,在凉州五年,夷、夏畏慕,令行禁止,牛羊被野,路不拾遗。 ◎长安二年壬寅,公元七零二年 春,正月,乙酉,初设武举。 空厥寇盐、夏二州。三月,庚寅,突厥破石岭,寇并州。以雍州长史薛季昶摄右台大夫,充山东防御军大使,沧、瀛、幽、易、恒、定等州诸军皆受季昶节度。夏,四月,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、平、妫、檀防御,仍与季昶相知,以拒突厥。 五月,壬申,苏安恒复上疏曰:“臣闻天下者,神尧、文武之天下也。陛下虽居正统,实因唐氏旧基。当今太子追回,年德俱盛,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深恩,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,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?陛下何故日夜积忧,不知钟鸣漏尽!臣愚以为天意人事,还归李家。陛下虽安天位,殊不知物极则反,器满则倾。臣何惜一朝之命,而不安万乘之国哉!”太后亦不之罪。 乙未,以相王为并州牧,充安北道行军元帅,以魏元忠为之副。 六月,壬戌,召神都留守韦巨源诣京师,以副留守李峤代之。 秋,七月,甲午,突厥寇代州。 司仆卿张昌宗兄弟贵盛,势倾朝野。八月,戊午,太子、相王、太平公主上表请封昌宗为王,制不许;壬戌,又请,乃赐爵鄴国公。 敕:“自今有告言扬州及豫、博馀党,一无所问,内外官司无得为理。” 九月,乙丑朔,日有食之,不尽如钩,神都见其既。 壬申,突厥寇欣州。 己卯,吐蕃遣其臣论弥萨来求和。 庚辰,以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大谷道大总管,洛州长史敬晖为副;辛巳,又以相王旦为并州道元帅,三思与武攸宜、魏元忠为之副;姚元崇为长史,司礼少卿郑杲为司马;然竟不行。 癸未,宴论弥萨于麟德殿。时凉州都督唐体璟入朝,亦预宴。弥萨屡窥之。太后问其故,对曰:“洪源之战,此将军猛厉无故,故欲识之。”太后擢休璟为右武威、金吾二卫大将军。休璟练习边事,自碣石以西逾四镇,绵亘万里,山川要害,皆能记之。 冬,十月,甲辰,天官侍郎、同平章事顾琮薨。 戊申,吐蕃赞普将万馀人寇茂州,都督陈大慈与之四战,皆破之,斩首千馀级。 十一月,辛未,监察御史魏靖上疏,以为:“陛下既知来俊臣之奸,处以极法,乞详覆俊臣等所推十狱,伸其枉滥。”太后乃命监察御史苏颋按覆俊臣等旧狱,由是雪免者甚众。颋,夔之曾孙也。 戊子,太后祀南郊,赦天下。 十二月,甲午,以魏元忠为安东道安抚大使,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检校幽州都督,右羽林卫将军薛讷、左武卫将军骆务整为之副。 戊申,置北庭都护府于庭州。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,有疑事不能决,病之,问侍吏曰:“此有佳客,可与议事者乎?”吏言前平乡尉猗氏张嘉贞有异才,循宪召见,询以事;嘉贞为条析理分,莫不洗然。循宪因请为奏,皆意所未及。循宪还,见太后,太后善其奏,循宪具言嘉贞所为,且请以己之官授之。太后曰:“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!”因召嘉贞,入见内殿,与语,大悦,即拜监察御史;擢循宪司勋郎中,赏其得人也。 ◎长安三年癸卯,公元七零三年 春,三月,壬戌朔,日有食之。 夏,四月,吐蕃遣使献马千匹、金二千两以求昏。 闰月,丁丑,命韦安石留守神都。 己卯,改文昌台为中台。以中台左丞李峤知纳言事。 新罗王金理洪卒,遣使立其弟崇基为王。 六月,辛酉,突厥默啜遣其臣莫贺干来,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。 宁州大水,溺杀二千馀人。 秋,七月,癸卯,以正谏大夫硃敬则同平章事。 戊申,以并州牧相王旦为雍州牧。 庚戌,以夏官尚书、检校凉州都督唐休璟同凤阁鸾台三品。时突骑施酋长乌质勒与西突厥诸部相攻,安西道绝。太后命休璟与诸宰相议其事,顷之,奏上,太后即依其议施行。后十馀日,安西诸州请兵应接,程期一如休璟所画,太后谓休璟曰:“恨用卿晚!”谓诸宰相曰:“休璟练习边事,卿曹十不当一。” 时西突厥可汗斛瑟罗用刑残酷,诸部不服。乌质勒本隶斛瑟罗,号莫贺达干,能抚其众,诸部归之,斛瑟罗不能制。乌质勒置都督二十员,各将兵七千人,屯碎叶西北;后攻陷碎叶,徙其牙帐居之。斛瑟罗部众离散,因入朝,不敢复还,乌质勒悉并其地。 九月,庚寅朔,日有食之,既。 初,左台大夫、同凤阁鸾台三品魏元忠为洛州长史,洛阳令张昌仪恃诸兄之势,每牙,直上长史听事;元忠到官,叱下之。张易之奴暴乱都市,元忠杖杀之。及为相,太后召易之弟岐州刺史昌期,欲以为雍州长史,对仗,问宰相曰:“谁堪雍州者?”元忠对曰:“今之朝臣无以易薛季昶。”太后曰:“季昶久任京府,朕欲别除一官;昌期何如?”诸相皆曰:“陛下得人矣。”元忠独曰:“昌期不堪!”太后问其故,元忠曰:“昌期少年,不闲吏事,向在岐州,户口逃亡且尽。雍州帝京,事务繁剧,不若季昶强干习事。”太后默然而止。元忠又尝面奏:“臣自先帝以来,蒙被恩渥,今承乏宰相,不能尽忠死节,使小人在侧,臣之罪也!”太后不悦,由是诸张深怨之。 司礼丞高戬,太平公主之所爱也。会太后不豫,张昌宗恐太后一日晏驾,为元忠所诛,乃谮元忠与戬私议云“太后老矣,不若挟太子为久长。”太后怒,下元忠、戬狱,将使与昌宗廷辨之。昌宗密引凤阁舍人张说,赂以美官,使证元忠,说许之。明日,太后召太子、相王及诸宰相,使元忠与昌宗参对,往复不决。昌宗曰:“张说闻元忠言,请召问之。” 太后召说。说将入,凤阁舍人南和宋璟谓说曰:“名义至重,鬼神难欺,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。若获罪流窜,其荣多矣。若事有不测,璟当叩阁力争,与子同死。努力为之,万代瞻仰,在此举也!”殿中侍御史济源张廷珪曰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!”左史刘知几曰:“无污青史,为子孙累!” 及入,太后问之,说未对。元忠惧,谓说曰:“张说欲与昌宗共罗织魏元忠邪!”说叱之曰:“元忠为宰相,何乃效委巷小人之言!”昌宗从旁迫趣说,使速言。说曰:“陛下视之,在陛下前,犹逼臣如是,况在外乎!臣今对广朝,不敢不以实对。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,但昌宗逼臣使诬证之耳!”易之、昌宗遽呼曰:“张说与魏元忠同反!”太后问其状。对曰:“说尝谓元忠为伊、周;伊尹放太甲,周公摄王位,非欲反而何?”说曰:“易之兄弟小人,徒闻伊、周之语,安知伊、周之道!日者元忠初衣紫,臣以郎官往贺,元忠语客曰:‘无功受庞,不胜惭惧。’臣实言曰:‘明公居伊、周之任,何愧三品!’彼伊尹、周公皆为臣至忠,古今慕仰。陛下用宰相,不使学伊、周,当使学谁邪?且臣岂不知今日附昌宗立取台衡,附元忠立致族灭!但臣畏元忠冤魂,不敢诬之耳。”太后曰:“张说反覆小人,宜并系治之。”他日,更引问,说对如前。太后怒,命宰相与河内王武懿宗共鞫之,说所执如初。 硃敬则抗疏理之曰:“元忠素称忠正,张说所坐无名,若令抵罪,失天下望。”苏安恒亦上疏,以为:“陛下革命之初,人以为纳谏之主;暮年以来,人以为受佞之主。自元忠下狱,里巷恟恟,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,斥逐贤良。忠臣烈士,皆抚髀于私室而钳口于公朝,畏迕易之等意,徒取死而无益。方今赋役烦重,百姓凋弊,重以谗慝专恣,刑赏失中,窃恐人心不安,别生它变,争锋于硃雀门内,问鼎于大明殿前,陛下将何以谢之,何以御之?”易之等见其疏,大怒,欲杀之,赖硃敬则及凤阁舍人桓彦范、著作郎陆泽魏知古保救得免。 丁酉,贬元忠为高要尉,戬、说皆流岭表。元忠辞日,言于太后曰:“臣老矣,今向岭南,十死一生。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时。”太后问其故,时易之、昌宗皆侍侧,元忠指之曰:“此二小儿,终为乱阶。”易之等下殿,叩膺自掷称冤。太后曰:“元忠去矣!” 殿中侍御史景城王晙复奏申理元忠,宋璟谓之曰:“魏公幸已得全,今子复冒威怒,得无狼狈乎!”晙曰:“魏公以忠获罪,晙为义所激,颠沛无恨。”璟叹曰:“璟不能申魏公之枉,深负朝廷矣!” 太子仆崔贞慎等八人饯元忠于郊外,易之诈为告密人柴明状,称贞慎等与元忠谋反。太后使监察御史丹徒马怀素鞫之,谓怀素曰:“兹事皆实,略问,速以闻。”顷之,中使督趣者数四,曰:“反状皎然,何稽留如此?”怀素请柴明对质,太后曰:“我自不知柴明处,但据状鞫之,安用告者?”怀素据实以闻,太后怒曰:“卿欲纵反者邪?”对曰:“臣不敢纵反者。元忠以宰相谪官,贞慎等以亲故追送,若诬以为反,臣实不敢。昔栾布奏事彭越头下,汉祖不以为罪,况元忠之刑未如彭越,而陛下欲诛其送者乎!且陛下操生杀之柄,欲加之罪,取决圣衷可矣;若命臣推鞫,臣敢不以实闻!”太后曰:“汝欲全不罪邪?”对曰:“臣智识愚浅,实不见其罪!”太后意解。贞慎等由是获免。 太后尝命朝贵宴集,易之兄弟皆位在宋璟上。易之素惮璟,欲悦其意,虚位揖之曰:“公方今第一人,何乃下坐?”璟曰:“才劣位卑,张卿以为第一,何也?”天官侍郎郑杲谓璟曰:“中丞奈何卿五郎?”璟曰:“以官言之,正当为卿。足下非张卿家奴,何郎之有!”举坐悚惕。时自武三思以下,皆谨事易之兄弟,璟独不为之礼。诸张积怒,常欲中伤之;太后知之,故得免。 丁未,以左武卫大将军武攸宜充西京留守。 冬,十月,丙寅,车驾发西京;乙酉,至神都。 十一月,己丑,突厥遣使谢许昏。丙申,宴于宿羽台,太子预焉。宫尹崔神庆上疏,以为:“今五品以上所以佩龟者,为别敕征召,恐有诈妄,内出龟合,然后应命。况太子国本,古来征召皆用玉契。此诚重慎之极也。昨缘突厥使见,太子应预朝参,直有文符下宫,曾不降敕处分,臣愚谓太子非朔望朝参、应别召者,望降墨敕及玉契。”太后甚然之。 始安獠欧阳倩拥众数万,攻陷州县,朝廷思得良吏以镇之。硃敬则称司封郎中裴怀古有文武才;制以怀古为桂州都督,仍充招慰讨击使。怀古才及岭上,飞书示以祸福,倩等迎降,且言“为吏所侵逼,故举兵自救耳。”怀古轻骑赴之。左右曰:“夷獠无信,不可忽也。”怀古曰:“吾仗忠信,可通神明,而况人乎!”遂诣其营,贼众大喜,归所掠货财;诸洞酋长素持两端者,皆来款附,岭外悉定。 是岁,分命使者以六条察州县。 吐蕃南境诸部皆叛,赞普器弩悉弄自将击之,卒于军中。诸子争立,久之,国人立其子弃隶蹜赞为赞普,生七年矣。 ◎长安四年甲辰,公元七零四年 春,正月,丙申,册拜右武卫将军阿史那怀道为西突厥十姓可汗。怀道,斛瑟罗之子也。 丁未,毁三阳宫,以其材作兴泰宫于万安山。二宫皆武三思建议为之,请太后每岁临幸,功费甚广,百姓苦之。左拾遗卢藏用上疏,以为:“左右近臣多以顺意为忠,朝廷具僚皆以犯忤为戒,致陛下不知百姓失业,伤陛下之仁。陛下诚能以劳人为辞,发制罢之,则天下皆知陛下苦己而爱人也。”不从。藏用,承庆之弟孙也。 壬子,以天官侍郎韦嗣立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夏官侍郎、同凤阁鸾台三品李迥秀颇受贿赂,监察御史马怀素劾奏之。二月,癸亥,迥秀贬庐州刺史。 壬申,正谏大夫、同平章事硃敬则以老疾致仕。敬则为相,以用人为先,自馀细务不之视。 太后尝与宰相议及刺史、县令。三月,己丑,李峤、唐休璟等奏:“窃见朝廷物议,远近人情,莫不重内官,轻外职,每除授牧伯,皆再三披诉。比来所遣外任,多是贬累之人;风俗不澄,实由于此。望于台、阁、寺、监妙简贤良,分典大州,共康庶绩。臣等请辍近侍,率先具僚。”太后命书名探之,得韦嗣立及御史大夫杨再思等二十人。癸巳,制各以本官检校刺史,嗣立为汴州刺史。其后政迹可称者,唯常州刺史薛谦光、徐州刺史司马鍠而已。 丁亥,徙平恩王重福为谯王。 以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。 凤阁侍郎、同凤阁鸾台三品苏味道谒归葬其父,制州县供葬事。味道因之侵毁乡人墓田,役使过度。监察御史萧至忠劾奏之,左迁坊州刺史。至忠,引之玄孙也。 夏,四月,壬戌,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安石知纳言,李峤知内史事。 太后幸兴泰宫。 太后复税天下僧尼,作大像于白司马阪,令春官尚书武攸宁检校,糜费巨亿。李峤上疏,以为:“天下编户,贫弱者众。造像钱见有一十七万馀缗,若将散施,人与一千,济得一十七万馀户。拯饥寒之弊,省劳役之勤,顺诸佛慈悲之心,沾圣君亭育之意,人神胥悦,功德无穷。方作过后因缘,岂如见在果报!”监察御史张廷珪上疏谏曰:“臣以时政论之,则宜先边境,蓄府库,养人力;以释教论之,则宜救苦厄,灭诸相,崇无为。伏愿陛下察臣之愚,行佛之意,务以理为上,不以人废言。”太后为之罢役,仍召见廷珪,深赏慰之。 凤阁侍郎、同凤阁鸾台三品姚元崇以母老固请归侍;六月,辛酉,以元崇行相王府长史,秩位并同三品。 乙丑,以天官侍郎崔玄同平章事。 召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、检校汴州刺史韦嗣立赴兴泰宫。 丁丑,以李峤同凤阁鸾台三品。峤自请解内史。 壬午,以相王府长史姚元崇兼知夏官尚书、同凤阁鸾台三品。 秋,七月,丙戌,以神都副留守杨再思为内史。 再思为相,专以谄媚取容。司礼少卿张同休,易之兄也,尝召公卿宴集,酒酣,戏再思曰:“杨内史面似高丽。”再思欣然,即剪纸帖巾,反披紫袍,为高丽舞,举坐大笑。时人或誉张昌宗之美曰:“六郎面似莲花。”再思独曰:“不然。”昌宗问其故,再思曰:“乃莲花似六郎耳。” 甲午,太后还宫。 乙未,司礼少卿张同休、汴州刺史张昌期、尚方少监张昌仪皆坐赃下狱,命左右台共鞫之;丙申,敕,张易之、张昌宗作威作福,亦命同鞫。辛丑,司刑正贾敬言奏:“张昌宗强市人田,应征铜二十斤。”制“可”。乙巳,御史大夫李承嘉、中丞桓彦范奏:“张同休兄弟赃共四千馀缗,张昌宗法应免官。”昌宗奏:“臣有功于国,所犯不至免官。”太后问诸宰相:“昌宗有功乎?”杨再思曰:“昌宗合神丹,圣躬服之有验,此莫大之功。”太后悦,赦昌宗罪,复其官。左补阙戴令言作《两脚狐赋》,以讥再思,再思出令言为长社令。 丙午,夏官侍郎、同平章事宗楚客有罪,左迁原州都督,充灵武道行军大总管。 癸丑,张同休贬岐山丞,张昌仪贬博望丞。 鸾台侍郎、知纳言事、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安石举奏张易之等罪,敕付安石及右庶子、同凤阁鸾台三品唐休璟鞫之,未竟而事变。八月,甲寅,以安石兼检校扬州长史,庚申,以休璟兼幽营都督、安东都护。休璟将行,密言于太子曰:“二张恃宠不臣,必将之乱。殿下宜备之。”相王府长史兼知夏官尚书事、同凤阁鸾台三品姚元崇上言:“臣事相王,不宜典兵马。臣不敢爱死,恐不益于王。”辛酉,改春官尚书,馀如故。元崇字元之,时突厥叱列元崇反,太后命元崇以字行。 突厥默啜既和亲,戊寅,始遣淮阳王武延秀还。 九月,壬子,以姚元之充灵武道行军大总管;辛酉,以元之为灵武道安抚大使。 元之将行,太后令举外司堪为宰相者。对曰:“张柬之沉厚有谋,能断大事,且其人已老。惟陛下急用之。”冬,十月,甲戌,以秋官侍郎张柬之同平章事,时年且八十矣。 乙亥,以韦嗣立检校魏州刺史,馀如故。 壬午,以怀州长史河南房融同平章事。 太后命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,韦嗣立荐广武令岑羲曰:“但恨其伯父长倩为累。”太后曰:“苟或有才,此何所累!”遂拜天官员外郎。由是诸缘坐者始得进用。 十一月,丁亥,以天官侍郎韦承庆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癸卯,成均祭酒、同凤阁鸾台三品李峤罢为地官尚书。 十二月,甲寅,敕大足已来新置官并停。 丙辰,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韦嗣立罢为成均祭酒,检校魏州刺史如故;以兄承庆入相故也。 太后寝疾,居长生院,宰相不得见者累月,惟张易之、昌宗侍侧。疾少间,崔玄奏言:“皇太子、相王,仁明孝友,足侍汤药。宫禁事重,伏愿不令异姓出入。”太后曰:“德卿厚意。”易之、昌宗见太后疾笃,恐祸及己,引用党援,阴为之备。屡有人为飞书及榜其事于通衢,云“易之兄弟谋反”,太后皆不问。 辛未,许州人杨元嗣,告“昌宗尝召术士李弘泰占相,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,劝于定州造佛寺,则天下归心。”太后命韦承麇庆及司刑卿崔神庆、御史中丞宋璟鞫之。神庆,神基之弟也。承庆、神庆奏言:“昌宗款称‘弘泰之语,寻已奏闻”,准法首原;弘泰妖言,请收行法。”璟与大理丞封全祯奏:“昌宗庞荣如是,复召术士占相,志欲何求!弘泰称筮得纯《乾》,天子之卦。昌宗倘以弘泰为妖妄,何不即执送有司!虽云奏闻,终是包藏祸心,法当处斩破家。请收付狱,穷理其罪!”太后久之不应,璟又曰:“傥不即收系,恐其摇动众心。”太后曰:“卿且停推,俟更检详文状。”璟退,左拾遗江都李邕进曰:“向观宋璟所奏,志安社稷,非为身谋,愿陛下可其奏。”太后不听。寻敕璟扬州推按,又敕璟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赃污,又敕璟副李峤安抚陇、蜀;璟皆不肯行,奏曰:“故事,州县官有罪,品高则侍御史、卑则监察御史按之,中丞非军国大事,不当出使。今陇、蜀无变,不识陛下遣臣出外何也?臣皆不敢奉制。” 司刑少卿桓彦范上疏,以为:“昌宗无功荷宠,而包藏祸心,自招其咎,此乃皇天降怒;陛下不忍加诛,则违天不祥。且昌宗既云奏讫,则不当更与弘泰往还,使之求福禳灾,是则初无悔心;所以奏者,拟事发则云先已奏陈,不发则俟时为逆。此乃奸臣诡计,若云可舍,谁为可刑!况事已再发,陛下皆释不问,使昌宗益自负得计,天下亦以为天命不死,此乃陛下养成其乱也。苟逆臣不诛,社稷亡矣。请付鸾台凤阁三司,考竟其罪!”疏奏,不报。 崔玄亦屡以为言,太后令法司议其罪。玄弟司刑少卿昪,处以大辟。宋璟复奏收昌宗下狱。太后曰:“昌宗已自奏闻。”对曰:“昌宗为飞书所逼,穷而自陈,势非得已。且谋反大逆,无容首免。若昌宗不伏大刑,安用国法!”太后温言解之。璟声色逾厉曰:“昌宗分外承恩,臣知言出祸从,然义激于心,虽死不恨!”太后不悦,杨再思恐其忤旨,遽宣敕令出,璟曰:“圣主在此,不烦宰相擅宣敕命!”太后乃可其奏,遣昌宗诣台,璟庭立而按之;事未毕,太后遣中使召昌守特敕赦之。璟叹曰:“不先击小子脑裂,负此恨矣!”太后乃使昌宗诣璟谢,璟拒不见。 左台中丞桓彦范、右台中丞东光袁恕己共荐詹事司直阳峤为御史。杨再思曰:“峤不乐搏击之任如何?”彦范曰:“为官择人,岂必待其所欲!所不欲者,尤须与之,所以长难进之风,抑躁求之路。”乃擢为右台侍御史。峤,休之之玄孙也。 先是李峤、崔玄奏:“往属革命之时,人多逆节,遂致刻薄之吏,恣行酷法。其周兴等所劾破家者,并请雪免。”司刑少卿桓彦范又奏陈之,表疏前后十上,太后乃从之。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上 ◎神龙元年乙巳,公元七零五年 春,正月,壬午朔,赦天下,改元。自文明以来得罪者,非扬、豫、博三州及诸反逆魁首,咸赦除之。 太后疾甚,麟台监张易之、春官侍郎张昌宗居中用事,张柬之、崔玄与中台右丞敬晖、司刑少卿桓彦范、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谋诛之。柬之谓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曰:“将军今日富贵,谁所致也?”多祚泣曰:“大帝也。”柬之曰:“今大帝之子为二竖所危,将军不思报大帝之德乎?”多祚曰:“苟利国家,惟相公处分,不敢顾身及妻子!”因指天地以自誓。遂与定谋。 初,柬之与荆府长史閺乡杨元琰相代,同泛江,至中流,语及太后革命事,元琰慨然有匡复之志。及柬之为相,引元琰为右羽林将军,谓曰:“君颇记江中之言乎?今日非轻授也。”柬之又用彦范、晖及右散骑侍郎李湛皆为左、右羽林将军,委以禁兵。易之等疑惧,乃更以其党武攸宜为右羽林大将军,易之等乃安。 俄而姚元之自灵武至都,柬之、彦范相谓曰:“事济矣!”遂以其谋告之。彦范以事白其母,母曰:“忠孝不两全,先国后家可也。”时太子于北门起居,彦范、晖谒见,密陈其策,太子许之。 癸卯,柬之、玄、彦范与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,帅左右羽林兵五百馀人至玄武门,遣多祚、湛及内直郎、驸马都尉安阳王同皎诣东宫迎太子。太子疑,不出,同皎曰:“先帝以神器付殿下,横遭幽废,人神同愤,二十三年矣!今天诱其衷,北门、南牙,同心协力,以今日诛凶竖,复李氏社稷,愿殿下暂至玄武门,以副众望。”太子曰:“凶竖诚当夷灭,然上体不安,得无惊怛!诸公更为后图。”李湛曰:“诸将相不顾家族以徇社稷,殿下奈何欲纳之鼎镬乎!请殿下自出止之。”太子乃出。 同皎扶抱太子上马,从至玄武门,斩关而入。太后在迎仙宫,柬之等斩易之、昌宗于庑下,进至太后所寝长生殿,环绕侍卫。太后惊起,问曰:“乱者谁邪?”对曰:“张易之、昌宗谋反,臣等奉太子令诛之,恐有漏泄,故不敢以闻。称兵宫禁,罪当万死!”太后见太子曰:“乃汝邪?小子既诛,可还东宫!”彦范进曰:“太子安得更归!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,今年齿已长,久居东宫,天意人心,久思李氏。群臣不忘太宗、天皇之德,故奉太子诛贼臣。愿陛下传位太子,以顺天人之望!”李湛,义府之子也。太后见之,谓曰:“汝亦为诛易之将军邪?我于汝父子不薄,乃有今日!”湛惭不能对。又谓崔玄曰:“他人皆因人以进,惟卿朕所自擢,亦在此邪?”对曰:“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。” 于是收张昌期、同休、昌仪等,皆斩之,与易之、昌宗枭首天津南。是日,袁恕己从相王统南牙兵以备非常,收韦承庆、房融及司礼卿崔神庆系狱,皆易之之党也。初,昌仪新作第,甚美,逾于王主。或夜书其门曰:“一日丝能作几日络?”灭去,复书之,如是六七。昌仪取笔注其下曰:“一日亦足。”乃止。 甲辰,制太子监国,赦天下。以袁恕己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,分遣十使赍玺书宣慰诸州。乙巳,太后传位于太子。 丙午,中宗即位。赦天下,惟张易之党不原;其为周兴等所枉者,咸令清雪,子女配没者皆免之。相王加号安国相王,拜太尉、同凤阁鸾台三品,太平公主加号镇国太平公主。皇族先配没者,子孙皆复属籍,仍量叙官爵。 丁未,太后徙居上阳宫,李湛留宿卫。戊申,帝帅百官诣上阳宫,上太后尊号曰则天大圣皇帝。 庚戌,以张柬之为夏官尚书、同凤阁鸾台三品,崔玄为内史,袁恕己同凤阁鸾台三品,敬晖、桓彦范皆为纳言;并赐爵郡公。李多祚赐爵辽阳郡王,王同皎为右千牛将军、琅邪郡公,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、赵国公;自馀官赏有差。 张柬之等之讨张易之也,殿中监田归道将千骑宿玄武门,敬晖遣使就索千骑,归道先不预谋,拒而不与。事宁,晖欲诛之,归道以理自陈,乃免归私第;帝嘉其忠壮,召拜太仆少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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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零四 · 唐纪二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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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强圉大渊献,尽重光单阏,凡五年。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◎垂拱三年丁亥,公元六八七年 春,闰正月,丁卯,封皇子成美为恒王,隆基为楚王,隆范为卫王,隆业为赵王。 二月,丙辰,突厥骨笃禄等寇昌平,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帅诸军讨之。 三月,乙丑,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致仕。 夏,四月,命苏良嗣留守西京。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京苑,将鬻苑中蔬果以收其利。良嗣曰:“昔公仪休相鲁,犹能拔葵、去织妇,未闻万乘之主鬻蔬果也。”乃止。 壬戌,裴居道为纳言。五月,丙寅,夏官侍郎京兆张光辅为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凤阁侍郎、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窃谓凤阁舍人永年贾大隐曰:“太后既废昏立明,安用临朝称制!不如返政,以安天下之心。”大隐密奏之,太后不悦,谓左右曰:“祎之我所引,乃复叛我!”或诬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,又与许敬宗妾有私,太后命肃州刺史王本立推之。本立宣敕示之,祎之曰:“不经凤阁鸾台,何名为敕!”太后大怒,以为拒捍制使;庚午,赐死于家。祎之初下狱,睿宗为之上疏申理,亲友皆贺之,祎之曰:“经乃所以速吾死也。”临刑,沐浴,神色自若,自草谢表,立成数纸。麟台郎郭翰、太子文学周思均称叹其文。太后闻之,左迁翰巫州司法,思钧播州司仓。 秋,七月,壬辰,魏玄同检校纳言。 岭南俚户旧输半课,交趾都护刘延祐使之全输,俚户不从,延祐诛其魁首。其党李思慎等作乱,攻破安南府城,杀延祐。桂州司马曹玄静将兵讨思慎等,斩之。 突厥骨笃禄、元珍寇朔州;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击之,以右鹰扬大将军李多祚为之副,大破突厥于黄花堆,追奔四十馀里,突厥皆散走碛北。多祚世为靺鞨酋长,以军功得入宿卫。黑齿常之每得赏赐,皆分将士;有善马为军士所损,官属请笞之,常之曰:“奈何以私马笞官兵乎!”卒不问。 九月,己卯,虢州人杨初成诈称郎将,矫制于都市募人迎庐陵王于房州;事觉,伏诛。 冬,十月,庚子,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骨笃禄、元珍战,全军皆没,宝璧轻骑遁归。 宝璧见黑齿常之有功,表请穷追馀寇。诏与常之计议,遥为声援。宝璧欲专其功,不待常之,引精兵万三千人先行,出塞二千馀里,掩击其部落;既至,又先遣人告之,使得严备,与战,遂败。太后诛宝璧;改骨笃禄曰不卒禄。 命魏玄同留守西京。 武承嗣又使人诬李孝逸自云“名中有兔,兔,月中物,当有天分。”太后以孝逸有功,十一月,戊寅,减死除名,流儋州而卒。 太后欲遣韦待价将兵击吐蕃,凤阁侍郎韦方质奏,请如旧制遣御史监军。太后曰:“古者名君遣将,阃外之事悉以委之。比闻御史监军,军中事无大小皆须承禀。以下制上,非令典也;且何以责其有功!”遂罢之。 是岁,天下大饥,山东、关内尤甚。 ◎垂拱四年戊子,公元六八八年 春,正月,甲子,于神都立高祖、太宗、高宗三庙,四时享祀如西庙之仪。又立崇先庙以享武氏祖考。太后命有司议崇先庙室数,司礼博士周悰请为七室,又减唐太庙为五室。春官侍郎贾大隐奏:“礼,天子七庙,诸侯五庙,百王不易之义。今周悰别引浮议,广异述文,直崇临朝权仪,不依国家常度。皇太后亲承顾托,光显大猷,其崇先庙室应如诸侯之数,国家宗庙不应辄有变移。”太后乃止。 太宗、高宗之世,屡欲立明堂,诸儒议其制度,不决而止。及太后称制,独与北门学士议其制,不问诸儒。诸儒以为明堂当在国阳丙己之地,三里之外,七里之内。太后以为去宫太远。二月,庚午,毁乾元殿,于其地作明堂,以僧怀义为之使,凡役数万人。 夏,四月,戊戌,杀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。象贤,处俊之孙也。 初,太后有憾于处俊,会奴诬告象贤反,太后命周兴鞫之,致象贤族罪。象贤家人诣朝堂,讼冤于监察御史乐安任玄殖。玄殖奏象贤无反状,玄殖坐免官。象贤临刑,极口骂太后,发扬宫中隐慝,夺市人柴以击刑者;金吾兵共格杀之。太后命支解其尸,发其父祖坟,毁棺焚尸。自是终太后之世,法官每刑人,先以木丸塞其口。 武承嗣使凿白石为文曰:“圣母临人,永昌帝业。”末紫石杂药物填之。庚午,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献之,称获之于洛水。太后喜,命其石曰“宝图”,擢同泰为游击将军。五月,戊辰,诏当亲拜洛,受“宝图”;有事南郊,先谢昊天;礼毕,御明堂,朝群臣。命诸州都督、刺史及宗室、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。乙亥,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。 六月,丁亥朔,日有食之。 壬寅,作神皇三玺。 东阳大长公主削封邑,并二子徙巫州。公主适度履行,太后以高氏长孙无忌之舅族,故恶之。 河南道巡抚大使、冬官侍郎狄仁杰以吴、楚多淫祠,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,独留夏禹、吴太伯、季札、伍员四祠。 秋,七月,丁巳,赦天下。更命“宝图”为“天授圣图”;洛水为永昌洛水,封其神为显圣侯,加特进,禁渔钓,祭祀比四渎。名图所出曰“圣图泉”,泉侧置永昌县。又改嵩山为神岳,封其神为天中王,拜太师、使持节、神岳大都督,禁刍牧。又以先于汜水得瑞石,改汜水为广武。 太后潜谋革命,稍除宗室。绛州刺史韩王元嘉、青州刺史霍王元轨、刑州刺史鲁王灵夔、豫州刺史越王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、元轨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绪、虢王凤子申州刺史东莞公融、灵夔子范阳王蔼、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,在宗室中皆以才行有美名,太后尤忌之。元嘉等内不自安,密有匡复之志。 譔谬为书与贞云:“内人病浸重,当速疗之,若至今冬,恐成痼疾。”及太后召宗室朝明堂,诸王因递相惊曰:“神皇欲于大飨之际,使人告密,尽收宗室,诛之无遗类。”譔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:“朕遭幽絷,诸王宜各发兵救我。”冲又诈为皇帝玺书云:“神皇欲移李氏社稷,以授武氏。”八月,壬寅,冲召长史萧德琮等令募兵,分告韩、霍、鲁、越及贝州刺史纪王慎,各令起兵共趣神都。太后闻之,以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。 冲募兵得五千馀人,欲渡河取济州;先击武水,武水令郭务悌诣魏州求救。莘令马玄素将兵千七百人中道邀冲,恐力不敌,入武水,闭门拒守。冲推草车塞其南门,因风纵火焚之,欲乘火突入;火作而风回,冲军不得进,由是气沮。堂邑董玄寂为冲将兵击武水,谓人曰:“琅邪王与国家交战,此乃反也。”冲闻之,斩玄寂以徇,众惧而散入草泽,不可禁止,惟家僮左右数十人在。冲还走博州,戊申,至城门,为守门者所杀,凡起兵七日而败。丘神勣至博州,官吏素服出迎,神勣挥刃尽杀之,凡破千馀家。 越王贞闻冲起,亦举兵于豫州,遣兵陷上蔡。九月,丙辰,命左豹韬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,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,将兵十万以讨之,又命张光辅为诸军节度。削贞、冲属籍,更姓虺氏。贞闻冲败,欲自锁诣阙谢罪,会所署新蔡令傅延庆募得勇士二千馀人,贞乃宣言于众曰:“琅邪已破魏、相数州,有兵二十万,朝夕至矣。”发属县兵共得五千,分为五营,使汝阳县丞裴守德等将之,署九品以上官五百馀人。所署官皆受迫胁,莫有斗志,惟安德与之同谋,贞以其女妻之,署大将军,委以腹心。贞使道士及僧诵经以求事成,左右及战士皆带辟兵符。麹崇裕等军至豫州城东四十里,贞遣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,兵溃而归。贞大惧,闭阁自守。崇裕等至城下,左右谓贞曰:“王岂可坐待戮辱!”贞、规、守德及其妻皆自杀。与冲皆枭首东都阙下。 初,范阳王蔼遣使语贞及冲曰:“若四方诸王一时并起,事无不济。”诸王往来相约结,未定而冲先发,惟贞狼狈应之,诸王皆不敢发,故败。 贞之将起兵也,遣使告寿州刺史越环,环妻常乐公主谓使者曰:“为我语越王:昔隋文帝将篡周室,尉迟迥,周之甥也,犹能举兵匡救社稷。功虽不成,威震海内,足为忠烈。况汝诸王,先帝之子,岂得不以社稷为心!今李氏危若朝露,汝诸王不舍生取义,尚犹豫不发,欲何须邪!祸且至矣,大丈夫当为忠义鬼,无为徒死也。” 及贞败,太后欲悉诛韩、鲁等诸王,命监察御史蓝田苏珦按其密状。珦讯问,皆无明验,或告珦与韩、鲁通谋,太后召珦诘之,珦抗论不回。太后曰:“卿大雅之士,朕当别有任使,此狱不必卿也。”乃命珦于河西监军,更使周兴等按之。于是收韩王元喜、鲁王灵夔、黄公譔、常乐公主于东都,迫胁皆自杀,更其姓曰“虺”,亲党皆诛。 以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。时治越王贞党与,当坐者六七百家,籍没者五千口,司刑趣使行刑。仁杰密奏:“彼皆诖误,臣欲显奏,似为逆人申理;知而不言,恐乖陛下仁恤之旨。”太后特原之,皆流丰州。道过宁州,宁州父老迎劳之曰:“我狄使君活汝邪?”相携哭于德政碑下,设斋三日而后行。 时张光辅尚在豫州,将士恃功,多所求取,仁杰不之应。光辅怒曰:“州将轻元帅邪?”仁杰曰:“乱河南者,一越王贞耳,今一贞死,万贞生!”光辅诘其语,仁杰曰:“明公总兵三十万,所诛者止于越王贞。城中闻官军至,逾城出降者四面成蹊,明公纵将士暴掠,杀已降以为功,流血丹野,非万贞而何!恨不得尚方斩马剑,加于明公之颈,虽死如归耳!”光辅不能诘,归,奏仁杰不逊,左迁复州刺史。 丁卯,左肃政大夫骞味道、夏官侍郎王本立并同平章事。 太后之召宗室朝明堂也,东莞公融密遣使问成均助教高子贡,子贡曰:“来必死。”融乃称疾不赴。越王贞起兵,遣使约融,融仓猝不能应,为官属所逼,执使者以闻,擢拜右赞善大夫。未几,为支党所引,冬,十月,己亥,戮于市,籍没其家。高子贡亦坐诛。 济州刺史薛顗、顗弟绪、绪弟驸马都尉绍,皆与琅邪王冲通谋。顗闻冲起兵,作兵器,募人;冲败,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。 十一月,辛酉,顗、绪伏诛,绍以太平公主故,杖一百,饿死于狱。 十二月,乙酉,司徒、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坐与越王连谋,废徙黔州,载以槛车,行至陈仓而死。江都王绪、殿中监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。承先,寂之孙也。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。 左肃政大夫、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礼于殿中侍御史周矩,屡言其不能了事。会有罗告味道者,敕矩按之。矩谓味道曰:“公常责矩不了事,今日为公了之。”乙亥,味道及其子辞玉皆伏诛。 己酉,太后拜洛受图,皇帝、皇太子皆从,内外文武百官、蛮夷酋长各依方叙立,珍禽、奇兽、杂宝列于坛前,文物卤簿之盛,唐兴以来未之有也。 辛亥,明堂成,高二百九十四尺,方三百尺。凡三层:下层法四时,各随方色。中层法十二辰;上为圆盖,九龙捧之。上层法二十四气;亦为圆盖,上施铁凤,高一丈,饰以黄金。中有巨木十围,上下通贯,栭栌棤藉以为本。下施铁渠,为辟雍之象。号曰万象神宫。宴赐君臣,赦天下,纵民入观。改河南为合宫县。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;至三级,则俯视明堂矣。僧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、梁国公。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:“古之明堂,茅茨不剪,采椽不斫。今者饰以珠玉,图以丹青,铁鷟入云,金龙隐雾,昔殷辛琼台,夏癸瑶室,无以加也。”太后不报。太后欲发梁、凤、巴蜑,自雅州开山能道,出击生羌,因袭吐蕃。正字陈子昂上书,以为:“雅州边羌,自国初以来未尝为盗。今一旦无罪戮之,其怨必甚;且惧诛灭,必蜂起为盗。西山盗起,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,兵久不解,臣愚以为西蜀之祸,自此结矣。臣闻吐蕃爱蜀富饶,欲盗之久矣,徒以山川阻绝,障隘不通,势不能动。今国家乃乱边羌,开隘道,使其收奔亡之种,为乡导以攻边,是借寇兵而为贼除道,举全蜀以遗之也。蜀者国家之宝库,可以兼济中国。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以事西羌,得其地不足以稼穑,财不足以富国,徒为糜费,无益圣德,况其成败未可知哉!夫蜀之所恃者险也,人之所以安者无役也;今国家乃开其险,役其人,险开则便寇,人役则伤财,臣恐未见羌戎,已有奸盗在其中矣。且蜀人尪劣,不习兵战,山川阻旷,去中夏远,今无故生西羌、吐蕃之患,臣见其不及百年,蜀为戎矣。国家近废安北,拔单于,弃龟兹,放疏勒,天下翕然谓之盛德者,盖以陛下务在养人,不在广地也。今山东饥,关、陇弊,而徇贪夫之议,谋动甲兵,兴大役,自古国亡家败,未尝不由黩兵,愿陛下熟计之。”既而役不果兴。 ◎永昌元年己丑,公元六八九年 春,正月,乙卯朔,大飨万象神宫,太后服衮冕,搢大圭,执镇圭为初献,皇帝为亚献,太子为终献。先诣昊天上帝座,次高祖、太宗、高宗,次魏国先王,次五方帝座。太后御则天门,赦天下,改元。丁巳,太后御明堂,受朝贺。戊午,布政于明堂,颁九条以训百官。己未,御明堂,飨群臣。 二月,丁酉,尊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,妣曰忠孝太后,文水陵曰章德陵,咸阳陵曰明义陵。置崇先府官。戊戌,尊鲁公曰太原靖王,北平王曰赵肃恭王,金城王曰魏义康王,太原王曰周安成王。 三月,甲子,张光辅守纳言。 壬申,太后问正字陈子昂当今为政之要。子昂退,上疏,以为:“宜缓刑崇德,息兵革,省赋役,抚慰宗室,各使自安。”辞婉意切,其论甚美,几三千言。 癸酉,以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,张光辅守内史。 夏,四月,甲辰,杀辰州别驾汝南王炜、连州别驾鄱阳公諲等宗室十二人,徙其家于巂州。炜,恽之子;諲,元庆之子也。 己酉,杀天官侍郎蓝田邓玄挺。玄挺女为諲妻,又与炜善。諲谋迎中宗于庐陵,以问玄挺,炜又尝谓玄挺曰:“欲为急计,何如?”玄挺皆不应。故坐知反不告,同诛。 五月,丙辰,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,击吐蕃。浪穹州蛮酋傍时昔等二十五部,先附吐蕃,至是来降;以傍时昔为浪穹州刺史,令统其众。 己巳,以僧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,北讨突厥。行至紫河,不见虏,于单于台刻石纪功而还。 诸王之起兵也,贝州刺史纪王慎独不预谋,亦坐系狱;秋,七月,丁巳,槛车徙巴州,更姓虺氏,行及蒲州而卒。八男徐州刺史东平王续等,相继被诛,家徙岭南。 女东光县主楚媛,幼以孝谨称,适司议郎裴仲将,相敬如宾;姑有疾,亲尝药膳;接遇娣姒,皆得欢心。时宗室诸女皆以骄奢相尚,诮楚媛独俭素,曰:“所贵于富贵者,得适志也;今独守勤苦,将以何求?”楚媛曰:“幼而好礼,今而行之,非适志欤!观自古女子,皆以恭俭为美,纵侈为恶。辱亲是惧,何所求乎;富贵倘来之物,何足骄人!”众皆惭服。及慎凶问至,楚媛号恸,呕血数升;免丧,不御膏沐者垂二十年。 韦待价军至寅识迦河,与吐蕃战,大败。会大雪,粮运不继。待价既无将领之才,狼狈失据,士卒冻馁,死亡甚众,乃引军还。太后大怒,丙子,待价除名,流绣州,斩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。安西副都护唐休璟收其馀众,抚安西土,太后以休璟为西州都督。 戊寅,以王本立同凤阁鸾台三品。 徐敬业之败也,弟敬真流绣州,逃归,将奔突厥,过洛阳,洛州司马弓嗣业、洛阳令张嗣明资遣之;至定州,为吏所获,嗣业缢死。嗣明、敬真多引海内知识,云有异图,冀以免死;于是朝野之士为所连引坐死者甚众。嗣明诬内史张光辅,云“征豫州日,私论图谶、天文,阴怀两端。”八月,甲申,光辅与敬真、嗣明等同诛,籍没其家。 乙未,秋官尚书太原张楚金、陕州刺史郭正一、凤阁侍郎元万顷、洛阳令魏元忠,并免死流岭南。楚金等皆为敬直所引,云与敬业通谋。临刑,太后使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传声赦之。声达于市,当刑者皆喜跃欢呼,宛转不已;元忠独安坐自如,或使之起,元忠曰:“虚实未知。”隐客至,又使起,元忠曰:“俟宣敕已。”既宣敕,乃徐起,舞蹈再拜,竟无忧喜之色。是日,阴云四塞,既释楚金等,天气晴霁。 九月,壬子,以僧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,将兵二十万以讨突厥骨笃禄。 初,高宗之世,周兴以河阳令召见,上欲加擢用,或奏以非清流,罢之。兴不知,数于明堂俟命。诸相皆无言,地官尚书、检校纳言魏玄同,时同平章事,谓之曰:“周明府可去矣。”兴以为玄同沮己,衔之。玄同素与裴炎善,时人以其终始不渝,谓之耐久朋。周兴奏诬玄同言:“太后老矣,不若奉嗣君为耐久。”太后怒,闰月,甲午,赐死于家。监刑御史房济谓玄同曰:“丈人何不告密,冀得召见,可以自直!”玄同叹曰:“人杀鬼杀,亦复何殊,岂能作告密人邪!”乃就死。又杀夏官侍郎崔詧于隐处。自馀内外大臣坐死及流贬甚众。 彭州长史刘易从亦为徐敬真所引;戊申,就州诛之。易从为人,仁孝忠谨,将刑于市,吏民怜其无辜,远近奔赴,竞解衣投地曰:“为长史求冥福。”有司平准,直十馀万。 周兴等诬右武卫大将军燕公黑齿常之谋反,征下狱。冬,十月,戊午,常之缢死。 己未,杀宗室鄂州剌史嗣郑王璥等六人。庚申,嗣滕王修琦等六人免死,流岭南。 丁卯,春官尚书范履冰、凤阁侍郎邢文伟并同平章事。 己卯,诏太穆神皇后、文德圣皇后宜配皇地礻氏,忠孝太后从配。 右卫胄曹参军陈子昂上疏,以为:“周颂成、康,汉称文、景,皆以能措刑故也。今陛下之政,虽尽善矣,然太平之朝,上下乐化,不宜有乱臣贼子,日犯天诛。比者大狱增多,逆徒滋广,愚臣顽昧,初谓皆实,乃去月十五日,陛下特察系囚李珍等无罪,百僚庆悦,皆贺圣明,臣乃知亦有无罪之人挂于疏网者。陛下务在宽典,狱官务在急刑,以伤陛下之仁,以诬太平之政,臣窃恨之。又,九月二十一日敕免楚金等死,初有风雨,变为景云。臣闻阴惨者刑也,阳舒者德也;圣人法天,天亦助圣。天意如此,陛下岂可不承顺之哉!今又阴雨,臣恐过在狱官。凡系狱之囚,多在极法,道路之议,或是或非,陛下何不悉召见之,自诘其罪。罪有实者显示明刑,滥者严惩狱吏,使天下咸服,人知政刑,岂非至德克明哉!” ◎天授元年庚寅,公元六九零年 十一月,庚辰朔,日南至。太后享万象神宫,赦天下。始用周正,改永昌元年十一月为载初元年正月,以十二月为腊月,夏正月为一月。以周、汉之后为二王后,舜、禹、成汤之后为三恪,周、隋之嗣同列国。 凤阁侍郎河东宗秦客,改造“天”“地”等十二字以献,丁亥,行之。太后自名“曌”,改诏曰制。秦客,太后从父姊之子也。 乙未,司刑少卿周兴奏除唐亲属籍。 腊月,辛未,以僧怀义为右卫大将军,赐爵鄂国公。 春,一月,戊子,武承嗣迁文昌左相,岑长倩迁文昌右相、同凤阁鸾台三品,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,邢文伟守内史,左肃政大夫、同凤阁鸾台三品王本立罢为地官尚书。攸宁,士彟之兄孙也。 时武承嗣、三思用事,宰相皆下之。地官尚书、同凤阁鸾台三品韦方质有疾,承嗣、三思往问之,方质据床不为礼。或谏之,方质曰:“死生有命,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乎!”寻为周兴等所构,甲午,流儋州,籍没其家。 二月,辛酉,太后策贡士于洛城殿。贡士殿试自此始。 丁卯,地官尚书王本立薨。 三月,丁亥,特进、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薨。 夏,四月,丁巳,春官尚书、同平章事范履冰坐尝举犯逆者,下狱死。 醴泉人侯思止,始以卖饼为业,后事游击将军高元礼为仆,素诡谲无赖。恒州刺史裴贞杖一判司,判司使思止告贞与舒王元名谋反,秋,七月,辛巳,元名坐废,徙和州,壬午,杀其子豫章王亶;贞亦族灭。擢思止为游击将军。时告密者往往得五品,思止求为御史,太后曰:“卿不识字,岂堪御史!”对曰:“獬豸何尝识字?但能触邪耳。”太后悦,即以为朝散大夫、侍御史。他日,太后以先所籍没宅赐之,思止不受,曰:“臣恶反逆之人,不愿居其宅。”太后益赏之。 衡水人王弘义,素无行,尝从邻舍乞瓜,不与,乃告县官瓜田中有白兔。县官使人搜捕,蹂践瓜田立尽。又游赵、贝,见闾里耆老作邑斋,遂告以谋反,杀二百馀人,擢授游击将军,俄迁殿中侍御史。或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,敕弘义按之。安仁不服,弘义即于枷上刎其首;又捕其子,适至,亦刎其首,函之以归。道过汾州,司马毛公与之对食,须臾,叱毛公下阶,斩之,枪揭其首入洛,见者无不震栗。时置制狱于丽景门内,入是狱者,非死不出,弘义戏呼为“例竟门”。朝士人人自危,相见莫敢交言,道路以目。或因入朝密遭掩捕,每朝,辄与家人诀曰:“未知复相见否?” 时法官竞为深酷,唯司刑丞徐有功、杜景俭独存平恕,被告者皆曰:“遇来、侯必死,遇徐、杜必生。” 有功,文远之孙也,名弘敏,以字行。初为蒲州司法,以宽为治,不施敲朴,吏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,众共斥之。迨官满,不杖一人,职事亦修。累迁司刑丞,酷吏所诬构者,有功皆为直之,前后所活数十百家。尝廷争狱事,太后厉色诘之,左右为战栗,有功神色不挠,争之弥切。太后虽好杀,知有功正直,甚敬惮之。景俭,武邑人也。 司刑丞荥阳李日知亦尚平恕。少卿胡元礼欲杀一囚,日知以为不可,往复数日,元礼怒曰:“元礼不离刑曹,此囚终无生理!”日知曰:“日知不离刑曹,此囚终无死法!”竟以两状列上,日知果直。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《大云经》四卷,表上之,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,当代唐为阎浮提主;制颁于天下。 武承嗣使周兴罗告隋州刺史泽王上金、舒州刺史许王素节谋反,征诣行在。素节发舒州,闻遭丧哭者,叹曰:“病死何可得,乃更哭邪!”丁亥,至龙门,缢杀之。上金自杀。悉诛其诸子及支党。 太后欲以太平公主妻其伯父士让之孙攸暨,攸暨时为右卫中郎将,太后潜使人杀其妻而妻之。公主方额广颐,多权略,太后以为类己,宠爱特厚,常与密议天下事。旧制,食邑,诸王不过千户,公主不过三百五十户;太平食邑独累加至三千户。 八月,甲寅,杀太子少保、纳言裴居道;癸亥,杀尚书左丞张行廉。辛未,杀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,又鞭杀故太子贤二子,唐之宗室于是殆尽矣,其幼弱存者亦流岭南,又诛其亲党数百家。惟千金长公主以巧媚得全,自请为太后女,仍改姓武氏;太后爱之,更号延安大长公主。 九月,丙子,侍御史汲人傅游艺帅关中百姓九百馀人诣阙上表,请改国号曰周,赐皇帝姓武氏,太后不许;擢游艺为给事中。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、远近百姓、四夷酋长、沙门、道士合六万馀人,俱上表如游艺所请,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。戊寅,群臣上言:“有凤皇自明堂飞入上阳宫,还集左台梧桐之上,久之,飞东南去;及赤雀数万集朝堂。 庚辰,太后可皇帝及群臣之请。壬午,御则天数,赦天下,以唐为周,改元。乙酉,上尊号曰圣神皇帝,以皇帝为皇嗣,赐姓武氏;以皇太子为皇孙。 丙戌,立武氏七庙于神都,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,妣姒氏曰文定皇后,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,妣姜氏曰康惠皇后;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,妣曰成庄皇后;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,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,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,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,妣皆如考谥,称皇后。立武承嗣为魏王,三思为梁王,攸宁为建昌王,士彟兄孙攸归、重规、载德、攸暨、懿宗、嗣宗、攸宜、攸望、攸绪、攸止皆为郡王,诸姑姊皆为长公主。 又以司宾卿溧阳史务滋为纳言,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,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、平章事。游艺与岑长倩、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、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、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姓武。秦客潜劝太后革命,故首为内史。游艺期年之中历衣青、绿、硃、紫,时人谓之四时仕宦。 敕改州为郡;或谓太后曰:“陛下始革命而废州,不祥。”太后遽追止之。命史务滋等十人存抚诸道。癸卯,太后立兄孙延基等六人为郡王。 冬,十月,甲子,检校内史宗秦客坐赃贬遵化尉,弟楚客、晋卿亦以奸赃流岭外。 丁卯,杀流人韦方质。 辛未,内史邢文伟坐附会宗秦客贬珍州刺史。顷之,有制使至州,文伟以为诛己,遽自缢死。 壬申,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,藏《大云经》,使僧升高座讲解,其撰疏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,仍赐紫袈裟、银龟袋。 制天下武氏咸蠲课役。 西突厥十姓,自垂拱以来,为东突厥所侵掠,散亡略尽。蒙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馀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,拜左卫大将军,改号竭忠事主可汗。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酷吏所陷,当族,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。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,当斩,太后虽不许,亦免有功官;然太后雅重有功,久之,复起为侍御史。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:“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疱厨,势使之然也。陛下以臣为法官,臣不敢枉陛下法,必死是官矣。”太后固授之,远近闻者相贺。 是岁,以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。太后出金宝,命选南北牙善射者五人赌之,献诚第一,以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,咄摩复让献诚。献诚乃奏言:“陛下令选善射者,今多非汉官,窃恐四夷轻汉,请停此射。”太后善而从之。 ◎天授二年辛卯,公元六九一年 正月,癸酉朔,太后始受尊号于万象神宫,旗帜尚赤。甲戌,改置社稷于神都。辛巳,纳武氏神主于太庙;唐太庙之在长安者,更命曰享德庙。四时唯享高祖已下三庙,馀四室皆闭不享。又改长安崇先庙为崇尊庙。乙酉,日南至,大享明堂,祀昊天上帝,百神从祀,武氏祖宗配享,唐三帝亦同配。 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纵横,上疏,以为:“今告事纷纭,虚多实少,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。古者狱成,公卿参听,王必三宥,然后行刑。比日狱官单车奉使,推鞫既定,法家依断,不令重推;或临时专决,不复闻奏。如此,则权由臣下,非审慎之法,倘有冤滥,何由可知!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,操杀生之柄,窃人主之威,按覆既不在秋官,省审复不由门下,国之利器,轻以假人,恐为社稷之祸。”太后不听。 饶阻尉姚贞亮等数百人表请上尊号曰上圣大神皇帝,不许。 侍御史来子珣诬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,皆坐诛。春,一月,地官尚书武思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请封中岳。 己亥,废唐兴宁、永康、隐陵署官,唯量置守户。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以罪诛。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同鞫刘行感狱,俊臣奏务滋与行感亲密,意欲寝其反状。太后命俊臣并推之,庚子,务滋恐惧自杀。 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,太后命来俊臣鞫之,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,谓兴曰:“囚多不承,当为何法?”兴曰:“此甚易取。取大甕,以炭四周炙之,令囚入中,何事不承!”俊臣乃索大甕,火围如兴法,因起谓兴曰:“有内状推史,请兄入此甕。”兴惶恐,叩头服罪。法当死,太后原之。二月,流行岭南,在道,为仇家所杀。 兴与索元礼、来俊臣竞为暴刻,兴、元礼所杀各数千人,俊臣所破千馀家。元礼残酷尤甚,太后亦杀之以慰人望。 徙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。 立故太子贤之子光顺为义丰王。 甲子,太后命始祖墓曰德陵,睿祖墓曰乔陵,严祖墓曰节陵,肃祖墓曰简陵,烈祖墓曰靖陵,显祖墓曰永陵,改章德陵为昊陵,显义陵为顺陵。 追复李君羡官爵。 夏,四月,壬寅朔,日有食之。 癸卯,制以释教开革命之阶,升于道教之上。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长安。 丙辰,铸大钟,置北阙。 五月,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,击吐蕃,中道召还,军竟不出。 六月,以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,与鸾台侍郎乐思晦、凤阁侍郎任知古并同平章事。思晦,彦之子也。 秋,七月,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。 八月,戊申,纳言武攸宁罢为左羽林大将军;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。 庚申,杀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。来俊臣鞫虔勖狱,虔勖自讼于徐有功;俊臣怒,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,枭首于市。 义丰王光顺、嗣雍王守礼、永安王守义、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,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,不出门庭者十馀年。守礼、守义,光顺之弟也。或告地官尚书武思文初与徐敬业通谋;甲子,流思文于岭南,复姓徐氏。 九月,乙亥,杀岐州刺史云弘嗣。来俊臣鞫之,不问一款,先断其首,乃伪立案奏之。其杀张虔勖亦然。敕旨皆依,海内钳口。 鸾台侍郎、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,以语所亲,所亲告之;壬辰,下狱,自杀。 癸巳,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,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,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。太后谓仁杰曰:“卿在汝南,甚有善政,卿欲知谮卿者名乎!”仁杰谢曰:“陛下以臣为过,臣请改之;知臣无过,臣之幸也,不愿知谮者名。”太后深叹美之。 先是,凤阁舍人修武张嘉福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,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。文昌右相、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,不宜有此议,奏请切责上书者,告示令散。太后又问地官尚书、同平章事格辅元,辅元固称不可。由是大忤诸武意,故斥长倩令西征吐蕃,未至,征还,下制狱。承嗣又谮辅元。来俊臣又胁长倩子灵原,令引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,皆云同反。通为俊臣所讯,五毒备至,终无异词,俊臣乃诈为通款。冬,十月,己酉,长倩、辅元、通等皆坐诛。 王庆之见太后,太后曰:“皇嗣我子,奈何废之?”对曰:“‘神不歆非类,民不祀非族。’今谁有天下,而以李氏为嗣乎!”太后谕遣之。庆之伏地,以死泣请,不去。太后乃以印纸遗之曰:“欲见我,以此示门者。”自是庆之屡求见,太后颇怒之,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庆之杖。昭德引出光政门外,以示朝士曰:“此贼欲废我皇嗣,立武承嗣!”命扑之,耳目皆血出,然后杖杀之,其党乃散。 昭德因言于太后曰:“天皇,陛下之夫;皇嗣,陛下之子。陛下身有天下,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,岂得以侄为嗣乎!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!且陛下受天皇顾托,若以天下与承嗣,则天皇不血食矣。”太后亦以为然。昭德,乾祐之子也。 壬辰,杀鸾台侍郎、同平章事乐思晦、右卫将军李安静。安静,纲之孙也。太后将革命,王公百官皆上表劝进,安静独正色拒之。及下制狱,来俊臣诘其反状,安静曰:“以我唐家老臣,须杀即杀!若问谋反,实无可对!”俊臣竟杀之。 太学生王循之上表,乞假还乡,太后许之。狄仁杰曰:“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,自馀皆归之有司。故左、右丞,徒以下不句;左、右相,流以上乃判,为其渐贵故也。彼学生求假,丞、簿事耳,若天子为之发敕,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乎!必欲不违其愿,请普为立制而已。”太后善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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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零二 · 唐纪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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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重光协洽,尽重光大荒落,凡十一年。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◎咸亨二年辛未,公元六七一年 春,正月,甲子,上幸东都。 夏,四月,甲申,以西突厥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,以安集五咄陆之众。 初,武元庆等既死,皇后奏以其姊子贺兰敏之为士彟之嗣,袭爵周公,改姓武氏,累迁弘文馆学士、左散骑常侍。魏国夫人之死也,上见敏之,悲泣曰:“向吾出视朝犹无恙,退朝已不救,何仓卒如此!”敏之号哭不对。后闻之,曰:“此儿疑我!”由是恶之。敏之貌美,蒸于太原王妃;及居妃丧,释衰绖,奏妓。司卫少卿杨思俭女,有殊色,上及后自选以为太子妃,昏有日矣,敏之逼而淫之。后于是表言敏之前后罪恶,请加窜逐。六月,丙子,敕流雷州,复其本姓。至韶州,以马缰绞死。朝士坐与敏之交游,流岭南者甚众。 秋,七月,乙未朔,高侃破高丽馀众于安市城。九月,丙申,潞州刺史徐王元礼薨。 冬,十一月,甲午朔,日有食之。 车驾自东都幸许、汝;十二月,癸酉,校猎于叶县;丙戌,还东都。 ◎咸亨三年壬申,公元六七二年 春,正月,辛丑,以太子右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,将兵讨叛蛮。 庚戌,昆明蛮十四姓二万三千户内附,置殷、敦、总三州。 二月,庚午,徙吐谷浑于鄯州浩亹水南。吐谷浑畏吐蕃之强,不安其居,又鄯州地狭,寻徙灵州,以其部落置安乐州,以可汗诺曷钵为刺史。吐谷浑故地皆入于吐蕃。 己卯,侍中永安郡公姜恪薨。 夏,四月,庚午,上幸合璧宫。 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贡,上问以吐蕃风俗,对曰:“吐蕃地薄气寒,风俗朴鲁;然法令严整,上下一心,议事常自下而起,因人所利而行之,斯所以能持久也。”上诘以吞灭吐谷浑、败薛仁贵、寇逼凉州事,对曰:“臣受命贡献而已,军旅之事,非所闻也。”上厚赐而遣之。癸未,遣都水使者黄仁素使于吐蕃。 秋,八月,壬午,特进高阳郡公许敬宗卒。太常博士袁思古议:“敬宗弃长子于荒徼,嫁少女于夷貊。按《谥法》,‘名与实爽曰缪,’请谥为缪。”敬宗孙太子舍人彦伯讼思古与许氏有怨,请改谥。太常博士王福畤议,以为:“谥者得失一朝,荣辱千载。若嫌隙有实,当据法推绳;如其不然,义不可夺。”户部尚书戴至德谓福畤曰:“高阳公任遇如是,保以谥之为缪?”对曰:“昔晋司空何曾既忠且孝,徒以日食万钱,秦秀谥之曰‘缪’。许敬宗忠孝不逮于曾,而饮食男女之累过之,谥之曰‘缪’,无负许氏矣。”诏集五品已上更议,礼部尚书阳思敬议:“按《谥法》,既过能改曰恭。请谥曰恭。”诏从之。敬宗尝奏流其子昂于岭南,又以女嫁蛮酋冯盎之子,多纳其货,故思古议及之。福畤,勃之父也。 九月,癸卯,徙沛王贤为雍王。 冬,十月,己未,诏太子监国。 壬戌,车驾发东都。 十一月,戊子朔,日有食之。 甲辰,车驾至京师。 十二月,高侃与高丽馀众战于白水山,破之。新罗遣兵救高丽,侃击破之。 癸卯,以左庶子刘仁轨同中书门下三品。太子罕接宫臣,典膳丞全椒邢文伟辄减所供膳,并上书谏太子。太子复书,谢以多疾及入侍少暇,嘉纳其意。顷之,右史缺,上曰:“邢文伟事吾子,能撤膳进谏,此直士也。”擢为右史。太子因宴集,命宫臣掷倒,次至左奉裕率王及善,及善曰:“掷倒自有伶官,臣若奉令,恐非所以羽翼殿下也。”太子谢之。上闻之,赐及善缣百匹,寻迁左千牛卫将军。 ◎咸亨四年癸酉,公元六七三年 春,正月,丙辰,绛州刺史郑惠王元懿薨。 三月,丙申,诏刘仁轨等改修国史,以许敬宗等所记多不实故也。 夏,四月,丙子,车驾幸九成宫。 闰五月,燕山道总管、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大破高丽叛者于瓠芦河之西,俘获数千人,馀众皆奔新罗。时谨行妻刘氏留伐奴城,高丽引靺鞨攻之,刘氏擐甲帅众守城,久之,虏退。上嘉其功,封燕国夫人。谨行,靺鞨人突地稽之子也,武力绝人,为众夷所惮。 秋,七月,辛巳,婺州大水,溺死者五千人。 八月,辛丑,上以疟疾,令太子于延福殿受诸司启事。 冬,十月,壬午,中书令阎立本薨。 乙巳,车驾还京师。 十二月,丙午,弓月、疏勒二王来降。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之世,诸部离散,弓月及阿悉吉皆叛。苏定方之西讨也,擒阿悉吉以归。弓月南结吐蕃,北招咽面,共攻疏勒,降之。上遣鸿胪卿萧嗣业发兵讨之。嗣业兵未至,弓月惧,与疏勒皆入朝;上赦其罪,遣归国。 ◎上元元年甲戌,公元六七四年 春,正月,壬午,以左庶子、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,卫尉卿李弼、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副之,发兵讨新罗。时新罗王法敏既纳高丽叛众,又据百济故地,使人守之。上大怒,诏削法敏官爵;其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、临海郡公仁问在京师,立以为新罗王,使归国。 三月,辛亥朔,日有食之。 贺兰敏之既得罪,皇后奏召武元爽之子承嗣于岭南,袭爵周公,拜尚衣奉御;夏,四月,辛卯,迁宗正卿。 秋,八月,壬辰,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,妣张氏为宣庄皇后;懿王为光皇帝,妣贾氏为光懿皇后;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,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;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,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。皇帝称天皇,皇后称天后,以避先帝、先后之称。改元,赦天下。 戊戌,敕:“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,金玉带;四品服深绯,金带;五品服浅绯,金带;六品服深绿,七品服浅绿,并银带;八品服深青,九品服浅青,并钅俞石带;庶人服黄,铜铁带。自非庶人,不听服黄。” 九月,癸丑,诏追复长孙晟、长孙无忌官爵,以无忌曾孙翼袭爵赵公,听无忌丧归,陪葬昭陵。 甲寅,上御翔鸾阁,观大甫。分音乐为东西朋,使雍王贤主东朋,周王显主西朋,角胜为乐。郝处俊谏曰:“二王春秋尚少,志趣未定,当推梨让枣,相亲如一。今分二朋,递相夸竞,俳优小人,言辞无度,恐其交争胜负,讥诮失礼,非所以崇礼义,劝敦睦也。”上瞿然曰:“卿远识,非众人所及也。”遽止之。是日,卫尉卿李弼暴卒于宴所,为之废甫一日。 冬,十一月,丙午朔,车驾发京师;己酉,校猎华山之曲武原;戊辰,至东都。 箕州录事参军张君澈等诬告刺史蒋王恽及其子汝南郡王炜谋反,敕通事舍人薛思贞驰传往按之。十二月,癸未,恽惶惧,自缢死。上知其非罪,深痛惜之,斩君澈等四人。 戊子,于阗王伏阇雄来朝。 辛卯,波斯王卑路斯来朝。 壬寅,天后上表,以为:“国家圣绪,出自玄元皇帝,请令王公以下皆习《老子》,每岁明经,准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策试。”又请“自今父在,为母服齐衰三年。又,京官八品以上,宜量加俸禄。”及其馀便宜,合十二条。诏书褒美,皆行之。 是岁,有刘晓者,上疏论选,以为:“今选曹以检勘为公道,书判为得人,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。况书判借人者众矣。又,礼部取士,专用文章为甲乙,故天下之士,皆舍德行而趋文艺,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,虽日诵万言,何关理体!文成七步,未足化人。况尽心卉木之间,极笔烟霞之际,以斯成俗,岂非大谬!夫人之慕名,如水趋下,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,文艺为末,则多士雷奔,四方风动矣!” ◎上元二年乙亥,公元六七五年 春,正月,丙寅,以于阗国为毘沙都督府,分其境内为十州,以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为毘沙都督。 辛末,吐蕃遣其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,且请与吐谷浑复修邻好;上不许。 二月,刘仁轨大破新罗之众于七重城,又使靺鞨浮海略新罗之南境,斩获甚众。仁轨引兵还。诏以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,屯新罗之买肖城以经略之,三战皆捷,新罗乃遣使入贡,且谢罪;上赦之,复新罗王法敏官爵。金仁问中道而还,改封临海郡公。 三月,丁巳,天后祀先蚕于邙山之阳,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。 上苦风眩甚,议使天后摄知国政。中书侍郎同三品郝处俊曰:“天子理外,后理内,天之道也。昔魏文帝著令,虽有幼主,不许皇后临朝,所以杜祸乱之萌也。陛下奈何以高祖、太宗之天下,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!”中书侍郎昌乐李义琰曰:“处俊之言至忠,陛下宜听之。”上乃止。 天后多引文学之士著作郎元万顷、左史刘祎之等,使之撰《列女传》、《臣轨》、《百僚新戒》、《乐书》,几千馀卷。朝廷奏议及百司表疏,时密令参决,以分宰相之权,时人谓之北门学士。祎之,子翼之子也。 夏,四月,庚辰,以司农少卿韦弘机为司农卿。弘机兼知东都营田,受诏完葺宫苑。有宦者于苑中犯法,弘机杖之,然后奏闻。上以为能,赐绢数十匹,曰:“更有犯者,卿即杖之,不必奏也。” 初,左千牛将军长安赵瑰尚高祖女常乐公主,生女为周王显妃。公主颇为上所厚,天后恶之。辛巳,妃坐废,幽闭于内侍省,食料给生者,防人候其突烟,已而数日烟不出,开视,死腐矣。瑰自定州刺史贬括州刺史,令公主随之官,仍绝其朝谒。 太子弘仁孝谦谨,上甚爱之;礼接士大夫,中外属心。天后方逞其志,太子奏请,数迕旨,由是失爱于天后。义阳、宣城二公主,萧淑妃之女也,坐母得罪,幽于掖庭,年逾三十不嫁。太子见之惊恻,遽奏请出降,上许之。天后怒,即日以公主配当上翊卫权毅、王遂古。己亥,太子薨于合璧宫,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。 壬寅,车驾还洛阳宫。五月,戊申,下诏:“朕方欲禅位皇太子,而疾遽不起,宜申往命,加以尊名,可谥为孝敬皇帝。” 六月,戊寅,立雍王贤为皇太子,赦天下。 天后恶慈州刺史杞王上金,有司希旨奏其罪;秋,七月,上金坐解官,澧州安置。 八月,庚寅,葬孝敬皇帝于恭陵。 戊戌,以戴至德为右仆射,庚子,以刘仁轨为左仆射,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。张文瓘为侍中,郝处俊为中书令,李敬玄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,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。刘仁轨、戴志德更日受牒诉,仁轨常以美言许之,至德必据理难诘,未尝与夺,实有冤结者,密为奏辨。由是时誉皆归仁轨。或问其故,至德曰:“威福者人主之柄,人臣安得盗取之!”上闻,深重之。有老妪欲诣仁轨陈牒,误诣至德,至德览之未终,妪曰:“本谓是解事仆射,乃不解事仆射邪!归我牒!”至德笑而授之。时人称其长者。文瓘时兼大理卿,囚闻改官,皆恸哭。文瓘性严正,诸司奏议,多所纠驳,上甚委之。 ◎仪凤元年丙子,公元六七六年 春,正月,壬戌,徙冀王轮为相王。 纳州獠反,敕黔州都督发兵讨之。 二月,甲戌,徙安东都护府于辽东故城;先是有华人任安东官者,悉罢之。徙熊津都督府于建安故城;其百济户口先徙於徐、兗等州者,皆置于建安。 天后劝上封中岳;癸未,诏以今冬有事于嵩山。 丁亥,上幸汝州之温汤。 三月,癸卯,黄门侍郎来恒、中书侍郎薛元超并同中书门下三品。恒,济之兄;元超,收之子也。 甲辰,上还东都。 闰月,吐蕃寇鄯、廓、河、芳等州,敕左监门卫中郎将令狐智通发兴、凤等州兵以御之。 己卯,诏以吐蕃犯塞,停封中岳。乙酉,以洛州牧周王显为洮州道行军元帅,将工部尚书刘审礼等十二总管,并州大都督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,将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等,以讨吐蕃。二王皆不行。 庚寅,车驾西还。 甲寅,中书侍郎李义琰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戊午,车驾至九成宫。 六月,癸亥,黄门侍郎晋陵高智周同中书门下三品。 秋,八月,乙未,吐蕃寇叠州。 壬寅,敕:“桂、广、交、黔等都督府,比来注拟土人,简择未精,自今每四年遣五品已上清正官充使,仍令御史同往注拟。”时人谓之南选。 九月,壬申,大理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、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,罪当除名;上特命杀之。大理丞太原狄仁杰奏:“二人罪不当死。”上曰:“善才等斫陵柏,我不杀则为不孝。”仁杰固执不已,上作色,令出,仁杰曰:“犯颜直谏,自古以为难。臣以为遇桀、纣则难,遇尧、舜则易。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,是法不信于人也,人何所措其手足!且张释之有言:‘设有盗长陵一抔土,陛下何以处之?’今以一株柏杀二将军,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?臣不敢奉诏者,恐陷陛下于不道,且羞见释之于地下故也。”上怒稍解,二人除名,流岭南。后数日,擢仁杰为侍御史。 初,仁杰为并州法曹,同僚郑崇质当使绝域。崇质母老且病,仁杰曰:“彼母如此,岂可使之有万里之忧!”诣长史蔺仁基,请代之行。仁基素与司马李孝廉不叶,因相谓曰:“吾辈岂可不自愧乎!”遂相与辑睦。 冬,十月,车驾还京师。 丁酉,祫享太庙,用太学博士史璨议,禘后三年而祫,祫后二年而禘。 郇王素节,萧淑妃之子也,警敏好学。天后恶之,自岐州刺史左迁申州刺史。乾封初,敕曰:“素节既有旧疾,不须入朝。”而素节实无疾,自以久不得入觐,乃著《忠孝论》。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因使潜封其论以进。后见之,诬以赃贿,丙午,降封翻阳王,袁州安置。 十一月,壬申,改元,赦天下。 庚寅,以李敬玄为中书令。 十二月,戊午,以来恒为河南道大使,薛元超为河北道大使,尚书左丞鄢陵崔知悌、国子司业郑祖玄为江南道大使,分道巡抚。 ◎仪凤二年丁丑,公元六七七年 春,正月,乙亥,上耕籍田。 初,刘仁轨引兵自熊津还,扶馀隆畏新罗之逼,不敢留,寻亦还朝。二月,丁巳,以工部尚书高藏为辽东州都督,封朝鲜王,遣归辽东,安辑高丽馀众;高丽先在诸州者,皆遣与藏俱归。又以司农卿扶馀隆为熊津都督,封带方王,亦遣归安辑百济馀众,仍移安东都护府于新城以统之。时百济荒残,命隆寓居高丽之境。藏至辽东,谋叛,潜与靺鞨通;召还,徙邛州而死,散徙其人于河南、陇右诸州,贫者留安东城傍。高丽旧城没于新罗,馀众散入靺鞨及突厥,隆亦竟不敢还故地,高氏、扶馀氏遂亡。 三月,癸亥朔,以郝处俊、高智周并为左庶子,李义琰为右庶子。 夏,四月,左庶子张大安同中书门下三品。大安,公谨之子也。 诏以河南、北旱,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存问赈给。侍御史宁陵刘思立上疏,以为:“今麦秀蚕老,农事方殷,敕使抚巡,人皆竦扌卞,忘其家业,冀此天恩,聚集参迎,妨废不少。既缘赈给,须立簿书,本欲安存,更成烦扰。望且委州县赈给,待秋深务闲,出使褒贬。”疏奏,谧等遂不行。 五月,吐蕃寇扶州之临河镇,擒镇将杜孝升,令赍书说松州都督武居寂使降,考升固执不从。吐蕃军还,舍孝升而去,孝升复帅馀众拒守。诏以孝升为游击将军。 秋,八月,徙周王显为英王,更名哲。 命刘仁轨镇洮河军。冬,十二月,乙卯,诏大发兵讨吐蕃。 诏以显庆新礼,多不师古,其五礼并依《周礼》行事。自是礼官益无凭守,每有大礼,临时撰定。 ◎仪凤三年戊寅,公元六七八年 春,正月,辛酉,百官及蛮夷酋长朝天后于光顺门。 刘仁轨镇洮河,每有奏请,多为李敬玄所抑,由是怨之。仁轨知敬玄非将帅才,欲中伤之,奏言:“西边镇守,非敬玄莫可。”敬玄固辞,上曰:“仁轨须朕,朕亦自往,卿安得辞!”丙子,以敬玄代仁轨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,仍检校鄯州都督。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等发剑南、山南兵以赴之。孝逸,神通之子也。 癸未,遣左金吾将军曹怀舜等分往河南、北募猛士,不问布衣及仕宦。 夏,四月,戊申,赦天下,改来年元为通乾。 五月,壬戌,上幸九成宫。丙寅,山中雨,大寒,从兵有冻死者。 秋,七月,李敬玄奏破吐蕃于龙支。 上初即位,不忍观《破阵乐》,命撤之。辛酉,太常少卿韦万石奏:“久寝不作,惧成废缺。请自今大宴会复奏之。”上从之。 九月,辛酉,车驾还京师。 上将发兵讨新罗,侍中张文瓘卧疾在家,自舆入见,谏曰:“今吐蕃为寇,方发兵西讨;新罗虽云不顺,未尝犯边,若又东征,臣恐公私不堪其弊。”上乃止。癸亥,文瓘薨。 丙寅,李敬玄将兵十八万与吐蕃将论钦陵战于青海之上,兵败,工部尚书、左卫大将军彭城僖公刘审礼为吐蕃所虏。时审礼将前军深入,顿于濠所,为虏所攻,敬玄懦怯,按兵不救。闻审礼战没,狼狈还走,顿于承风岭,阻泥沟以自固,虏屯兵高冈以压之。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,夜帅敢死之士五百人袭击虏营,虏众溃乱,其将跋地设引兵遁去,敬玄乃收馀众还鄯州。 审礼诸子自缚诣阙,请入吐蕃赎其父;敕听次子易从诣吐蕃省之。比至,审礼已病卒,易从昼夜号哭不绝声;吐蕃哀之,还其尸,易从徒跣负之以归。上嘉黑齿常之之功,擢拜左武卫将军,充河源军副使。 李敬玄之西征也,监察御史原武娄师德应猛士诏从军,及败,敕师德收集散亡,军乃复振。因命使于吐蕃,吐蕃将论赞婆迎之赤岭。师德宣导上意,谕以祸福,赞婆甚悦,为之数年不犯边。师德迁殿中侍御史,充河源军司马,兼知营田事。 上以吐蕃为忧,悉召侍臣谋之,或欲和亲以息民;或欲严设守备,俟公私富实而讨之;或欲亟发兵击之。议竟不决,赐食而遣之。 太学生宋城魏元忠上封事,言御吐蕃之策,以为:“理国之要,在文与武。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,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知方略,是皆何益于理乱哉!故陆机著《辨亡》之论,无救河桥之败,养由基射穿七札,不济鄢陵之师,此已然之明效也。古语有之:‘人无常俗,政有理乱;兵无强弱,将有巧拙。’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,勇力为末。今朝廷用人,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,彼皆庸人,岂足当阃外之任!李左车、陈汤、吕蒙、孟观,皆出贫贱而立殊功,未闻其家代为将也。 “夫赏罚者,军国之切务,苟有功不赏,有罪不诛,虽尧、舜不能以致理。议者皆云:‘近日征伐,虚有赏格而无事实。’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,徒惜勋庸,恐虚仓库。不知士不用命,所损几何!黔首虽微,不可欺罔。岂得悬不信之令,设虚赏之科,而望其立功乎!自苏定方征辽东,李勣破平壤,赏绝不行,勋仍淹滞,不闻斩一台郎,戮一令史,以谢勋人。大非川之败,薛仁贵、郭待封等不即重诛,向使早诛仁贵等,则自馀诸将岂敢失利于后哉!臣恐叶蕃之平,非旦夕可冀也。 “又,出师之要,全资马力。臣请开畜马之禁,使百姓皆得畜马;若官军大举,委州县长吏以官钱增价市之,则皆为官有。彼胡虏恃马力以为强,若听人间市而畜之,乃是损彼之强为中国之利也。”先是禁百姓畜马,故元忠言之。上善其言,召见,令直中书省,仗内供奉。 冬,十月,丙午,徐州刺史密贞王元晓薨。 十一月,壬子,黄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三品来恒薨。 十二月,诏停来年通乾之号,以反语不善故也。 ◎调露元年己卯,公元六七九年 春,正月,己酉,上幸东都。 司农卿韦弘机作宿羽、高山、上阳等宫,制度壮丽。上阳宫临洛水,为长廊亘一里。宫成,上移御之。侍御史狄仁杰劾奏弘机导上为奢泰,弘机坐免官。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,朝廷畏之。仁杰奏其奸,请付法回,上特原之,仁杰曰:“国家虽乏英才,岂少本立辈!陛下何惜罪人,以亏王法。必欲曲赦本立,请弃臣于无人之境,为忠贞将来之诫!”本立竟得罪,由是朝廷肃然。 庚戌,右仆射、太子宾客道恭公戴至德薨。 二月,壬戌,吐蕃赞普卒,子器弩悉弄立,生八年矣。时器弩悉弄与其舅麹萨若诣羊同发兵,有弟生六年,在论钦陵军中。国人畏钦陵之强,欲立之,钦陵不可,与萨若共立器弩悉弄。 上闻赞普卒,嗣主未定,命裴行俭乘间图之。行俭曰:“钦陵为政,大臣辑睦,未可图也。”乃止。 夏,四月,辛酉,郝处俊为侍中。 偃师人明崇俨,以符呪幻术为上及天后重,官至正谏大夫。五月,壬午,崇俨为盗所杀,求贼,竟不得。赠崇俨侍中。 丙戌,命太子监国。太子处事明审,时人称之。 戊戌,作紫桂宫于渑池之西。 六月,辛亥,赦天下,改元。 初,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与吐蕃连和,侵逼安西,朝议欲发兵讨之。吏部侍郎裴行俭曰:“吐蕃为寇,审礼覆没,干戈未息,岂可复出师西方!今波斯王卒,其子泥洹师为质在京师,宜遣使者送归国,道过二虏,以便宜取之,可不血刃而擒也。”上从之,命行俭册立波斯王,仍为安抚大食使。行俭奏肃州刺史王方翼以为己副,仍令检校安西都护。 秋,七月,己卯朔,诏以今年冬至有事于嵩山。 初,裴行俭尝为西州长史,及奉使过西州,吏人郊迎,行俭悉召其豪杰子弟千馀人自随,且扬言天时方热,未可涉远,须稍凉乃西上。阿史那都支觇知之,遂不设备。行俭徐召四镇诸胡酋长谓曰:“昔在西州,纵猎甚乐,今欲寻旧赏,谁能从吾猎者?”诸胡子弟争请从行,近得万人。行俭阳为畋猎,校勒部伍,数日,遂倍道西进。去都支部落十馀里,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,外示闲暇,似非讨袭,续使人促召相见。都支先与李遮匐约,秋中拒汉使,猝闻军至,计无所出,帅其子弟迎谒,遂擒之。因传其契箭,悉召诸部酋长,执送碎叶城。简其精骑,轻赍,昼夜进掩遮匐,途中,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者同来;行俭释遮匐使者,使先往谕遮匐以都支已就擒,遮匐亦降。于是囚都支、遮匐以归,遣波斯王自还其国,留王方翼于安西,使筑碎叶城。 冬,十月,单于大都护府突厥阿史德温傅、奉职二部俱反,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,二十四州酋长皆叛应之,众数十万。遣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、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、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等将兵讨之。嗣业等先战屡捷,因不设备;会大雪,突厥夜袭其营,嗣业狼狈拔营走,众遂大乱,为虏所败,死者不可胜数。大智、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战,得入单于都护府。嗣业减死,流桂州,大智、景嘉并免官。 突厥寇定州,刺史霍王元轨命开门偃旗,虏疑有伏,惧而宵遁。州人李嘉运与虏通谋,事泄,上令元轨穷其党与,元轨曰:“强寇在境,人心不安。若多所逮系,是驱之使叛也。”乃独杀嘉运,馀无所问,因自劾违制。上览表大喜,谓使者曰:“朕亦悔之,向无王,失定州矣。”自是朝廷有大事,上多密敕问之。 壬子,遣左金吾卫将军曹怀舜屯井陉。右武卫将军崔献屯龙门,以备突厥。突厥扇诱奚、契丹侵掠营州,都督周道务遣户曹始平唐休璟将兵击破之。 庚申,诏以突厥背诞,罢封嵩山。 癸亥,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论塞调傍来告丧,并请和亲,上遣郎将宋令文诣吐蕃会赞普之葬。 十一月,戊寅朔,以太子左庶子、同中书门下三品高智周为御史大夫,罢知政事。 癸未,上宴裴行俭,谓之曰:“卿有文武兼资,今授卿二职。”乃除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。甲辰,以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,将兵十八万,并西军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、东军幽州都督李文暕总三十馀万以讨突厥,并受行检节度。务挺,名振之子也。 ◎永隆元年庚辰,公元六八零年 春,二月,癸丑,上幸汝州之温汤;戊午,幸嵩山处士三原田游岩所居;己未,幸道士宗城潘师正所居,上及天后、太子皆拜之。乙丑,还东都。 三月,裴行俭大破突厥于黑山,擒其酋长奉职,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,以其首来降。 初,行俭行至朔川,谓其下曰:用兵之道,抚士贵诚,制敌尚诈。前日萧嗣业粮运为突厥所掠,士卒冻馁,故败。今突厥必复为此谋,宜有以诈之。”乃诈为粮车三百乘,每车伏壮士五人,各持陌刀、劲弩,以羸兵数百为之援,且伏精兵于险要以待之;虏果至,羸兵弃车散走。虏驱车就水草,解鞍牧马,欲取粮,壮士自车中跃出,击之,虏惊走,复为伏兵所邀,杀获殆尽,自是粮草运行者,虏莫敢近。 军至单于府北,抵暮,下营,掘堑已周,行俭遽命移就高冈;诸将皆言士卒已安堵,不可复动,行俭不从,趣使移。是夜,风雨暴至,前所营地,水深丈馀。诸将惊服,问其故,行俭笑曰:“自今但从我命,不必问其所由知也。” 奉职既就擒,馀党走保狼山。诏户部尚书崔知悌驰传诣定襄宣慰将士,且区处馀寇,行俭引军还。 夏,四月,乙丑,上幸紫桂宫。 戊辰,黄门侍郎闻喜、裴炎、崔知温、中书侍郎京兆王德真并同中书门下三品。知温,知悌之弟也。 秋,七月,吐蕃寇河源,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。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。常之以河源冲要,欲加兵戍之,而转输险远,乃广置烽戍七十馀所,开屯田五千馀顷,岁收五百馀万石,由是战守有备焉。 先是,剑南募兵于茂州西南筑安戎城,以断吐蕃通蛮之路。吐蕃以生羌为乡导,攻陷其城,以兵据之,由是西洱诸蛮皆降于吐蕃。吐蕃尽据羊同、党项及诸羌之地,东接凉、松、茂、巂等州;南邻天竺,西陷龟兹、疏勒等四镇,北抵突厥,地方万馀里,诸胡之盛,莫与为比。 丙申,郑州刺史江王元祥薨。 突厥馀众围云州,代州都督窦怀悊、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将兵击破之。 八月,丁未,上还东都。 中书令、检校鄯州都督李敬玄,军既败,屡称疾请还;上许之。既至,无疾,诣中书视事;上怒,丁巳,贬衡州刺史。 太子贤闻宫中窃议,以贤为天后姊韩国夫人所生,内自疑惧。明崇俨以厌胜之术为天后所信,尝密称“太子不堪承继,英王貌类太宗”。又言“相王相最贵”。天后尝命北门学士撰《少阳正范》及《孝子传》以赐太子,又数作书诮让之,太子愈不自安。 及崇俨死,贼不得,天后疑太子所为。太子颇好声色,与户奴赵道生等狎昵,多赐之金帛。司议郎韦承庆上书谏,不听。天后使人告其事。诏薛元超、裴炎与御史大夫高智周等杂鞫之,于东宫马坊搜得皁甲数百领,以为反具;道生又款称太子使道生杀崇俨。上素爱太子,迟回欲宥之,天后曰:“为人子怀逆谋,天地所不容;大义灭亲,何可赦也!”甲子,废太子贤为庶人,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贤诣京师,幽于别所,党与皆伏诛,乃焚其甲于天津桥南以示士民。承庆,思谦之子也。 乙丑,立左卫大将军、雍州牧英王哲为皇太子,改元,赦天下。 太子洗马刘讷言尝撰《俳谐集》以献贤,贤败,搜得之,上怒曰:“以《六经》教人,犹恐不化,乃进俳谐鄙说,岂辅导之义邪!”流讷言于振州。左卫将军高真行之子政为太子典膳丞,事与贤连,上以付其父,使自训责。政入门,真行以佩刀刺其喉,真行兄户部侍郎审行又刺其腹,真行兄子璿断其首,弃之道中。上闻之,不悦,贬真行为睦州刺史,审行为渝州刺史。真行,士廉之子也。 左庶子、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坐阿附太子,左迁普州刺史,其馀宫僚,上皆释其罪,使复位,左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拜恩;右庶子李义琰独引咎涕泣,时论美之。 九月,甲申,以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三品王德真为相王府长史,罢政事。 冬,十月,壬寅,苏州刺史曹王明、沂州刺史嗣蒋王炜,皆坐故太子贤之党,明降封零陵郡王,黔州安置;炜除名,道州安置。 丙午,文成公主薨于吐蕃。 己酉,车驾西还。 十一月,壬申朔,日有食之。 ◎开耀元年辛巳,公元六八一年 春,正月,突厥寇原、庆等州。乙亥,遣右卫将军李知十等将兵屯泾、庆二州以备突厥。 庚辰,以初立太子,敕宴百官及命妇于宣政殿,引九部伎及散乐自宣政门入。太常博士袁利贞上疏,以为:“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地,路门非倡优进御之所,请命妇会于别殿,九部伎自东西门入,其散乐伏望停省。”上乃更命置宴于麟德殿;宴日,赐利贞帛百段。利贞,昂之曾孙也。 利贞族孙谊为苏州刺史,自以其先自宋太尉淑以来,尽忠帝室,谓琅邪王氏虽奕世台鼎,而为历代佐命,耻与为比,尝曰:“所贵于名家者,为其世笃忠贞,才行相继故也。彼鬻婚姻求禄利者,又乌足贵乎!”时人是其言。 裴行俭军既还,突厥阿史那伏念复自立为可汗,与阿史德温傅连兵为寇。癸巳,以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,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、幽州都督李文暕为副,将兵讨之。 二月,天后表请赦杞王上金、鄱阳王素节之罪;以上金为沔州刺史,素节为岳州刺史,仍不听朝集。 三月,辛卯,以刘仁轨兼太子少傅,馀如故。以侍中郝处俊为太子少保,罢政事。 少府监裴匪舒,善营利,奏卖苑中马粪,岁得钱二十万缗。上以问刘仁轨,对曰:“利则厚矣,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,非嘉名也。”乃止。匪舒又为上造镜殿,成,上与仁轨观之,仁轨惊趋下殿。上问其故,对曰:“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适视四壁有数天子,不祥孰甚焉!”上遽令剔去。曹怀舜与裨将窦义昭将前军击突厥。或告“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在黑沙北,左右才二十骑以下,可径往取也。”怀舜等信之,留老弱于瓠芦泊,帅轻锐倍道进,至黑沙,无所见,人马疲顿,乃引兵还。 会薛延陀部落欲西诣伏念,遇怀舜军,因请降。怀舜等引兵徐还,至长城北,遇温傅,小战,各引去。至横水,遇伏念,怀舜、义昭与李文暕及裨将刘敬同四军合为方陈,且战且行;经一日,伏念乘便风击之,军中扰乱,怀舜等弃军走,军遂大败,死者不可胜数。怀舜等收散卒,敛金帛以赂伏念,与之约和,杀牛为盟。伏念北去,怀舜等乃得还。夏。五月,丙戌,怀舜免死,流岭南。 己丑,河源道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将兵击吐蕃论赞婆于良非川,破之,收其粮畜而还。常之在军七年,吐蕃深畏之,不敢犯边。 初,太原王妃之薨也,天后请以太平公主为女官以追福。及吐蕃求和亲,请尚太平公主,上乃为之立太平观,以公主为观主以拒之。至是,始选光禄卿汾阴薛曜之子绍尚焉。绍母,太宗女城阳公主也。 秋,七月,公主适薛氏,自兴安门南至宣阳坊西。燎炬相属,夹路槐木多死。绍史顗以公主宠盛,深忧之,以问族祖户部郎中克构,克构曰:“帝甥尚主,国家故事,苟以恭慎行之,亦何伤!然谚曰:‘娶妇得公主,无事取官府。’不得不为之惧也。 天后以顗妻萧氏及顗弟绪妻成氏非贵族,欲出之,曰:“我女岂可使与田舍女为妯娌邪!或曰:“萧氏,瑀之侄孙,国家旧姻。”乃止。 夏州群牧使安元寿奏:“自调露元年九月以来,丧马一十八万馀匹,监牧吏卒为虏所杀掠者八百馀人。” 薛延陀达浑等五州四万馀帐来降。 甲午,左仆射兼太子少傅、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固请解仆射;许之。 闰七月,丁未,裴炎为侍中,崔知温、薛元超并守中书令。 上征田游岩为太子洗马,在东宫无所规益。右卫副率蒋俨以书责之曰:“足下负巢、由之俊节,傲唐、虞之圣主,声出区宇,名流海内。主上屈万乘之重,申三顾之荣,遇子以商山之客,待子以不臣之礼,将以辅导储贰,渐染芝兰耳。皇太子春秋鼎盛,圣道未周,仆以不才,犹参庭诤,足下受调护之寄,是可言之秋,唯唯而无一谈,悠悠以卒年岁。向使不餐周粟,仆何敢言!禄及亲矣,以何酬塞?想为不达,谨书起予。”游岩竟不能答。 庚申,上以服饵,令太子监国。裴行俭军于代州之陉口,多纵反间,由是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浸相猜贰。伏念留妻子辎重于金牙山,以轻骑袭曹怀舜。行俭遣裨将何迦密自通漠道,程务挺自石地道掩取之。伏念与曹怀舜等约和而还,比至金牙山,失其妻子辎重,士卒多疾疫,乃引兵北走保细沙,行俭又使副总管刘敬同、程务挺等将单于府兵追蹑之。伏念请执温傅以自效,然尚犹豫,又自恃道远,唐兵必不能至,不复设备。敬同等军到,伏念狼狈,不能整其众,遂执温傅,从间道诣行俭降。候骑告以尘埃涨天而至,将士皆震恐。行俭曰:“此乃伏念执温傅来降,非他盗也。然受降如受敌,不可无备。”乃命严备,遣单使迎前劳之。少选,伏念果帅酋长缚温傅诣军门请罪。行俭尽平突厥馀党,以伏念、温傅归京师。 冬,十月,丙寅朔,日有食之。 壬戌,裴行俭等献定襄之俘。乙丑,改元。丙寅,斩阿史那伏念、阿史德温傅等五十四人于都市。 初,行俭许伏念以不死,故降。裴炎疾行俭之功,奏言:“伏念为副将张虔勖、程务挺所逼,又回纥等自碛北南向逼之,穷窘而降耳。”遂诛之。行俭叹曰:“浑、浚争功,古今所耻。但恐杀降,无复来者。”因称疾不出。 丁亥,新罗王法敏卒,遣使立其子政明。 十一月,癸卯,徙故太子贤于巴州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零二 · 唐纪十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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